在我幼年记忆的长河里,有很多波光一样的小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多数已经模糊淡忘了,唯有一件事,相较于其他事情印象深刻,趁此写下来,算作记忆吧。
那是我五岁左右的时候,当时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生活在内蒙古的大院子里,姑姑也带着她家的孩子改改来奶奶家度寒假。冬天的西北草原寒风刺骨,气温基本都在零下十几度,甚至零下二十几度,所以很少有人外出做事,哪怕是白天,大家也都待在温暖的房间里,或围坐在火炉周围,或者盘坐在炕上,织毛衣,编帘子,总之是一些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动手的手工活。
五岁时的我,胖乎乎的,梳着两个羊角辫 ,因为缺钙或者小脑不发达等原因,走路摇摇晃晃,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摔倒,而且动手能力极差,所以经常被大人们嘲笑笨蛋,和我同岁的改改已经像小大人一样帮助大人做事了,嘴巴甜手脚又麻利,经常受到大人们的表扬,而我经常是批判对象,连小孩子们也不愿意和我玩。
那一天晚上也是如此,大人们在一间房间里一边做手工一边聊天,我们几个小孩子在隔壁另一间屋子里玩,大家在炕上玩骨刺刺,就是用羊拐做的游戏,因为我比较笨,受排挤,就一个人蹲在炕沿下坐着小板凳翻小人书。
这时候炉子上的水开了,大家忙于玩耍没人愿意倒水,我这个平日里被骂作笨蛋的,这时候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我觉得如果我把水倒进水壶,爸妈一定不再骂我笨蛋,其他人也会觉得我终于可以做事了,很了不起,我甚至想到大家对我的赞许表情,特别的开心。
于是我自告奋勇去提炉子上的水壶,因为火炉子太高,我比较矮,当我用力提水壶的时候一下子不小心把水壶弄倒了,滚开的水一下灌进我的棉裤,我稚嫩的腿被开水躺倒,那种灼热的刺痛让我大声惨叫,孩子们七手八脚的把壶拿走,却怎么也扶不起我,大人们赶到的时候,发现怎么也无法把棉裤和我血泡模糊皮肤分开来,我痛的大声哀嚎,大人们陷入慌乱,爸爸急着去喊赤脚医生,其余人慌乱一团,用酱油用冰给我的腿做善后处理。
这之后的日子,我有接近半年不能走路,腿上缠满纱布躺在炕上,每隔几天就有个令我恨之入骨的医生来给我换药,换药的时候,放一些好吃的糖果在我面前,因为没有麻药,几个大人按住疼得鬼哭狼嚎的我,医生硬生生把我腿上的脓血肉剪下来,敷上药再用纱布缠起来,每一次换药对于幼年的我都是一场噩梦。
直到外公到来,把我背走,我的噩梦才得以解除,他给我找最好的大夫,每天喊我小公主,给我好吃好玩的,最重要的是外公从来不喊我笨蛋,而且给我讲有趣的故事,背着我去看电影,给我买我喜欢的玩具,他让外婆给我做我喜欢的食物……外公说我是最聪明最漂亮的公主,每天对我各种鼓励。我在外公外婆家感受到从未有的温暖和自信心,伤病也逐渐的好了。
在之后的十几年,我多数都是在外公外婆的呵护下长大,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敢袒露真实的天真,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才会有少见的自信心。
这件看似小事的事情,对我来说却铭刻难忘,写回忆文字的过程中,几度哽咽至泪如雨下,我想念外公了,想念他温暖的笑容和宽阔的怀抱,我没来得及报答反哺,他就早早离世,所有的遗憾化作泪水和祝福,愿天地安好,我们彼此都喜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