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流年暗换，好像姑息了内心的風火，只余下方寸清平，极少再有壮烈酩酊的时候。偶尔篆书日月，酣沉在这一生的雕花笼梦中，兀自鸣省。好像生命已誊不出热闹的玄机，供人细味，同样这也是余生尔雅的开始。山月一斛，像岿然不动的执念，在颠沛的世间。我归缓行行，内心坚韧是一生携系的细软，成熟是辗转多年中招降而来的风华。

        世人行色倥偬，不过为了谋生立命。我但愿周围河清人寿，韶华风流。这一路以来重重怅惘，如今成了一帧经藏，回头再看却了悟卅行，那时候的聱牙不解，现在是透骨的明白。原来置身事外后我们才能看开，也因年深月久而得以轻怀。其实人生一无所执才是最初的拥有，无得失，也无顾忌，可以任意被盈满，也可以任意舍弃。这想必是最怡红快绿的人生了。

        但这茕茕的一生，也需长执细琐的温存，许他清夜烹茶，为你击筑而歌，共我流觞曲水，一起同岁月共清眠。人生之微末，何妨秉烛夜游。斯命之多舛，不妨附庸风雅。我有司马昭心，机关算尽只为不枉这一生璀璨的请命。

        忽而雪冬，万径人踪灭，但只等他朝一声春雷，便惊蛰而起。我喜欢这样的冬天，一副蓄势待发的意味，正不动声色地葱茏着，衍生春机。也是这般岑寂，督促着人也逐渐置身于凛冽的自省中，亟不可待地清空了一切杂质，包括妄执不下的感情，以及跌宕起伏的情绪。只馀下处世不惊的脾性，俯仰浮生，仿若二十四州府的烽火也无以使自己热灼。周围万簇生山，我却像一星在水。

        想起和你人世初遇，一个懵懂无知，一个少不经事。

        我切慕你像东风一夜杏花雪，款款细落地温柔。像行楷小篆一般倜傥的轮廓，眼中或有热烈幽转照见我身。

        我切慕你所给的深情是生死难逾的笃定，比山水清潋，比苍穹长远。像海纳百川容我一生，无论我是狂澜四起抑或风平浪静。

        我心切慕你，如同灼灼不息的信仰，即使百年后也经世人传承梵唱。

        我心切慕你，是无论人间多少香雪海，却道人生得遇你便足矣

        我心切慕你，无人能媲及。

        而今年尾，余生到处知何似，但愿得一丈青阳，方圆而居。现世陆地生莲，岁月般若景明，也愿得众生长安，福泽嫣然。

        真的大概是老了。开始比任何时候都自觉这一点，不仅失却青幼的面容，也重拾不回当年的热情。正像失传的景泰蓝。有的时候内心那么惘然，却说不出究竟为了什么事。抑或者情知却分外难以启齿，那一些被压抑而不能昭告他人的秘密。

        如今慢慢地懈怠了联系很多人，也极少再去深究过去，将一切置身事外，开始一个人生活地寡淡而平静。我一点点懵在自己的世界中，因知入世太深，也就不去搅和他人的清净了。

        我想象着如果来年遇上春阴淡薄，酿花天气，便去山寺吃上一盘荠菜或豆腐素斋，在诵经声中起身向众人作揖，兀自穿过林道在禅房中小睡，昏昏然不知时日。醒来后仿佛这几年狭长的时间也不过是打了个盹儿，自己仍是年轻的样子，不谙世事，转头看到一名孤僧垂目在菩提树下坐实了一场缄空。

        这么长的一生像是倏忽过完了，不过二叁事。岁月像那一口汩汩的石井，用途很多，我却只匆匆汲取了一壶光阴，用来解一生庸碌之后的口渴。

        我站在人生这头，便能想象出十年开外及今后。交几个固定的老朋友，在熟悉的圈子生活，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大的惊喜，最终沦为平庸的众生之一。毕竟人潮那么长，传奇只是中间一行，其余的人也只为衬托。

        这几年遇上过不少心头好的人，但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那种从身到心地占有。后来他们都逐一选择了离开，其中也有我主动放弃的。我并非任性，也不偏激，但那时确实不懂事，也因此重伤过一些人。但我从来讲究公平，在感情上自认不亏欠任何人，才能头也不回地走掉。

        事实上，我这人睚眦必报，成年后越发行事诡谲，会选择在细节而致命处，不动声色地给人一击，叫你痛地想张口骂人，却无法责令我。

        但这样的行径次数极少，一是我对陌生人的包容性很强，也许是打心底不屑一顾他人的冷嘲热讽；二是对身边的人，又动不动辄就不忍心，著实下不了手；三也是因不想活在和他人的冲突中。

        我很少有分明的憎恶，对待不合盘的人最好的方式是置之不理，这一生已馀情不足，就更不会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最卑怯的时候会低头不看你，即使内心暗涌不息，但终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用余光细量你，因怯懦不敢靠近，想念到鼻尖酸涩。因为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动人，长相单薄，内心也不成熟，我那么差劲，我怕的是取悦不好你。

或许也怪我太胆怯了，慢慢丧失了仅凭感动就生死相许的勇气。我太怕难过，也怕那种窒息的痛，于是过分袒护自己，裹上一层一层的茧，站在底线上虔诚的等他人温柔地攻破。

        我骨里也坚持男追女，在这样的年代还那般迂腐的矜持着，是因为我怕你会对主动投怀的人轻蔑，和看低贱。更何况，男子将感情看的不比女子重，于是很大程度上，身为女子已经略输一筹。

        但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旗鼓相当的，势均力敌才能彼此尊重，不有失偏颇。否则，要么处于劣势的一方要比普通人更懂得不锱铢计较，不索求回报；而处于优势的一方也要比普通人更懂得放下身段，不因被爱有恃无恐。

        这归根究底是一场各尽其责的事情，两个人都在极力周全这份感情，而不是一个人殚尽竭力，另一个人却若无其事。

        那年陆如萍对何书桓说：“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 哪还顾得上什么自尊和骄傲。”那一刻她脏兮兮的面庞却比任何时候都熠熠生辉。但哪怕这般卑微地乞讨，也求不得他回心转意。

        于是不如一个人走，成全他的自由。

        以前也亟力喜欢过一个人，后来也同样的无济于事。现时今日，那点陈年旧事都只剩下一句叹息，诸多回忆已无可奉告，像繁碎的星光，冷艳透了黑夜，只馀下蚀骨说不出的岑寂。

        原谅我终究无法释怀于你，我不大方，也不宽宥，我寸肤寸血都高傲，和冷辣。我其实也想过很多招式去报复，但后来最终决定不计前嫌，只因你已经不值得我这样大动干戈。

        这一生请你记住，你永比你想象中的更对不起我。

        你不懂我的沉默，又怎么知道我在难过。或许你也抱歉得很，伤了几百个心，也未决定哪位合衬。毕竟这世上哪会有那么多求仁得仁？也许只差遇上一个恰当的契机，原来你也在这里。

        傍晚坐在太阳底下周身温暖，一室透窗的光，看电脑上一排字幕上陈绮贞唱，将我温柔豢养。霎时心底一阵悸动。

        原来无论过多久，我都抵挡不住这般诱惑。两个人，在一起。多通俗但又喜庆的字眼。我忍得住孤独，却免不了这般庸俗。那么，重逢时请给我一个昭然若揭的怀抱。

        这几年一直亟于成为内心笃定而不会失控的人，也好像心肠冷硬了许多，看似温顺，但本性却意外地刚烈和坚韧。最不懂也学不会服软，一副犟脾气。我更会仗势他人给我的好而任性，直至被呵斥了才会低眉顺眼。瞧，我不过也是这般俗气的人，只因你们的偏爱才美丽。

        其实我一直渴望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并以压制性的力量带领着我走下去，最终在他手上成长为好看的人。

        章落间说：“怕一出台你当我做戏，讲真心话你当我流水南音。”我以前也说过那么多敷衍的话，晦涩的话，以及真心的话，最后只剩下技巧轻熟地圆谎。或许你我之间，只该存在干干净净地缄默。我不想再骗任何人了。

        而今那寂寞有些许不同，我挑着留下没说，你若懂得，最好，若不明了，也罢。

        从前是我太过执著于热闹，但如今才知道仍救赎不了这一份孤寂。在华灯初上的城市，在薄雾正浓的清晨，在人声鼎沸的时候，看众人嬉笑的时候，你不在身边，我还是会寂寞。

        于是一转身，就不经意背叛。黎耀辉说：“原以为我和何宝荣不一样，原来寂寞的时候我们都一样。”

        也许应该学着备受冷落，内心才会坚毅和清省。而不是一直哗众取宠。再也不当烈女，也不要这份万念俱灰的表演欲。只是归家去。

        看，最终那人走了，却只有星光送他。

        如果遇见了，只想先牵着你的手温存地哭一场。无需说起这半生已然过去的哪怕最微小的一丝丝煎熬。

        现时今日，诸多人成了不可触及的面孔，彼此一无所知近况。如今同他一句话从生涩说到敷衍，中间丢失的是熟稔。我们早该看透，其实人生是一场故作长情的告别。来日陪在身边的人，会逐一减少而变得矜贵。

        一个人生活三四年，看世界上琳琅寂寞，多至轻微，竟已不足挂齿。因知生活始终在别处。我们在熟悉的环境中无法活出惊喜来，于是每一次同他人的告别都似永诀，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我曾在他人的喝彩中忽视了自己内心的风声鹤唳，并陶然其中酩酊不已。如今清醒后方知那一身荣光来地耀眼，也走地迅疾，最终剩下的仍不过是自己。

        我想，大抵人生如是，你走过一趟云上的情欲，最终仍得重归云下的日子。我们穷尽一生除却平实的生活和触手可及的爱人，其余的一切大概都是海市蜃楼，如那年轻时你所热衷的香烟，玫瑰和情人，其实都是一息尚存，而无法永生的幻觉。

        和他在一起时你会轻信他的话，当一切已无回寰的余地时你又会对他产生侥幸，直到被他当头一棒才肯死心塌地的看清。那么，都算了吧，就此做了红拂已夜奔，归音当式微。回不去的，不回去了。即使这一生少了他，万籁俱寂，却再也同他无关了。

        这几年愈发懂得在感情上节制，在两人交涉过程中，如果他不领情我就不会一给再给，你要知道硬塞也是一种冒犯，因此在感情的处理上多了一份克制和回避。如此也是为储存馀力去爱下一个人。

        假如我的感情是一股清流，今后只会选择一去不回头。但凡难过，便是强求。假如让我说下去，那么，那么多人头破血流挤进他的生命里，差我一个也不算罢。

        那一年我也想不失愚真地不计结局地和你在一起，仅凭着感动就能生死相许，像一束璀璨的花火，冲入夜空，哪怕撞得粉身碎骨也是值得。但最疯狂的年龄过去了，那些惊世赅俗的旖念也终究都归于了平凡，变成有个家，练习相夫教子，仅此而已。

        其实同你承转起合多年。感情像一盏红火吊在心头。不上不下，却也逐渐丧失烈艳。如今只差你来熄灭，我想再见你一面，令这一切始终全部经由你的手。这是另类的圆满。

        关于少年时第一次懵动的喜欢，总认为要被郑重其事地交代，说清，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但你并未给我这样的机会，所以才耿耿于怀至今。这其实和爱无关。

        歌中唱：“水一般的少年，风一般的歌，不回想，不回答，不回忆，不回眸。回不了头。”

        欲以熹微作灯花，为你燃一盏绝代风华。欲以转身重逢我的他，挽手依依说情话。欲以梦为马，遂周游天下。如何才能戒掉这些想法，转身做一个太平的人。

        世上最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是同一人而终其一生。但迄今已不去想象，来年将遇之人。林夕写给杨千嬅一首「亦舒说」中，讲「做到生子结婚，终须都与较平凡那位至会衬。」

        人好像一旦过却某个年龄，虽热爱未殆尽，但却虚耗完了年轻时所有的激情和勇气，像劫后余生一样，所渴求的只剩下现世安稳。如果不能两个人地久天长，那么就选择一个人剩者为王。如今看他人为爱痴狂几近像看一本传说。

        如今愈发懂得，真正的成熟不是一种姿态，关键是在于内在，不轻薄，不虚浮，而是该丰盈，该厚实。平时多看些新闻与科普，多了解些社会和生活，多走些地方并多接触些人。我认为，人的一生中，始终属于自己的财富，一个是健康，另一个就是智慧。

        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看似平庸相近，却也近乎绝版。至此做个懵顿到少一根筋的人，因无知而充满像胭脂一般的热烈。

        有一条路永生不被救赎，也有一种感情叫万劫不复，最初的原罪，最终的沦陷。要么选择一个人百年孤独，要么两个人众叛亲离地走。那么就此蓄意放任这一份感情过，不比居心谋取过。

        那一年黎耀辉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瀑布下，他一个人不告而别的身影，却承载着两个人永生的寂寞，黎耀辉再也看不到何宝荣坐在床铺上痛哭失声。那一室夜色扑朔迷离。

        其实失去一个人是件既缓慢，又电光火石的事情。像一根导火索，它静静燃烧又迅疾爆炸，即刻致命一击。

蔡康永说：“人与人之间只有一段，你错过你的，我错过我的，公平。”

        他们像两个路人驻足靠在街角，搭个讪、借个火、点根烟、取个暖，氤氲一轮烟圈，冷却半枚烟蒂，尔后擦身忘记。如今分别也许就是永失，那一晚的夜色暧昧成为绝版，永不再来。

        我记起两个人在厨房共一支圆舞，他们坐靠在车厢分享一支香烟，春光乍泄，不分性别，不仅身体上贴近，也许契合的更是灵魂。但何以一日诀别？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志同道合很重要，不单仅凭所谓的感情，因为时间会把这一切虚耗殆尽。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旦夕之间，情知生命的流转应需付尽忍耐。

        假若我不愿失去你，于是节制字句、隐忍情绪，并不是故意生疏，不过是认为留彼此清境，感情才会有回寰的余地。我知道自己的个性，一旦涉入够深，便会暗自执著和曲折，最终难以抽离。就像《开到荼蘼》中唱：“每一个人遇见所爱的人，都心有余悸。”

        我始终怕给得太沉重，又怕自己盲目地向你索取，无论哪一种都能令人窒息。那么不妨做你一再愿意的路人。但转身却又暗地不甘心，于是多少余情未了还来不及一别至今，我原以为能和你厮守终身的。

        如今是表面极其热闹，但内中却冷清到近乎失意的人。诸多感情和自省，其实就是一个人内心里的自生自灭。

        也许周虑太多的人始终活地压抑，尽管能辅佐自己变清省。但人生尚未开到荼蘼，心已看透百年孤寂。我也愿做平庸的大多数，上班下班，拼命赚钱，戒掉那些令人羞耻的小矫情，再找个投契的人合伙生活，像锦说的：“一瓶梅子酒，几个家常菜，一个爱的人。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如今有一些文字的吻，只留给伤过的人，为产生那一霎共鸣，称谓救赎。

        不同年轻时盲目一样求个肩膀，而今懂得，他人给予的安慰也不过是置身事外。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的撕心裂肺，你的无关痛痒。或许人应该懂得自知冷暖，那么这一生至少不会觉得无所凭靠。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即使在绝境中也能逆生长出倔犟的灵魂来。

        我知道自己已不再信任这人间。诸多时候你看我摆出痴情的脸，其实却内涵着冷寡的灵魂。虽不谙熟人性中自私一面，却已防备。像一个杀手，对危险敏锐，无法和他人推心置腹。因始终认定无论身心多么契合的人，终究会一一分别，世上的情分都不过一期一会而已。

        但事到如今我也想信任一个人，也信任这人间，并能肆无忌惮地交付至老，这一生像着尽苍绿的山和川，两并肝胆相照。

        我想，无论经历多少苍凉，都仍该学着忠于爱，权当体己，转头掸掉一身缁尘，永胜过背负。是的，假使人生活得那般令人失望，不妨携着希望与世长辞，这会是我们一生中最为壮烈的殉情。

        你说心有蔷薇身披盔，这样能一个人孤独至无坚不摧。但相比后来的锋芒或攻击性，我更偏向那个有软肋的自己，有热血暗涌、有泪赤诚，能放得下身段说一句软话，而不是硬邦邦地以冷面示人。尤记那时不懂事却最温柔

        你始终攥着一丝侥幸，认为他还余情未了。然后一再委曲求全，最终还是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其实是你的，不用求。不是你的，也求不来。怕的了什么，终究一个人而已，再坏还能坏到哪里。

        自分手后你也就该学会消弭对他的滥情，和收起丝丝余恨。最后做回正宗的陌生人，不过问，也不好奇。至此也不要再遑论这一场感情如何怎样，做了八卦的市井妇人。请保持高贵地沉默，就算为了尊重自己也该只字不提。

        深夜关灯躺在床铺上听耳机里在唱：“其实气数早竭尽，重来也失余意，情愿让百世赞颂，最美的落红，舍弃才会看透。”

        那年痴情司，而今再也不写你。

        自你走后，这人生愈发彰显冷冽，如何也绵延不出苍绿的喜悦来。不管这外界是一个暴烈抑或温柔的时代，如今我都失却一探究竟的意思。我开始像一只躺在墙仄正假寐着的白猫，对于所遇人潮汹涌、歧路花树、旁人世事都逐一置若罔闻了。这日子岂止寡淡二字能形容。

        桐花覆一个人肩，我想起你的侧脸，拂一身还满看从前，泪不动声色灼了眼。

        我一直耻于承认的事，我最庞大的欲望就是能与你同终身情人般，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而我此生之所愿，不过是在你面前做了个愚钝的女子，妆容朴素，能让你明心见性。普通之余也有些敏慧，对内能精细持家，对外也可待人接物，替你周旋得游刃有余。

        要正常上班，能供我自己丰衣足食，但在精神上钦慕你。平时生活不苛求多精打细算，但也不邋遢了事，常去菜市场，能隔三岔五一起下厨房。在俗世中往来动真性情，出父家，入夫家。这一生死生挈阔，与你成悦。

然而，人心叵测，情深未卜，我不确定是否你像我一样爱你一样爱我。感情多一分是施舍，少一分显吝啬，我始终认为旗鼓相当的爱是最好的，同等的不差毫厘，这样既不会显高攀，也不会觉得屈就。

        而对我这样的想法，你始终置之一笑。因为你从来都较于我理性，而这一些都太女儿家气。你平时更注重投入世俗生活，力求在市井人潮中过地声息有迹。

        如今诸多情绪，于心葳蕤丛生。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出，它们不过惯性泛滥，算是职业病一种。我遂世事不再和身边人多做赘述，其中也包括你。我是一个从事创作的人，所以凭靠生性多疑为生，文章内容也诸多虚实不一。后来我存心避讳着你，一是我耻于你读到这一些陈词滥调，二也是怕你嫌弃我这一身庸人自扰。

        网络上非议颇多，尤其作为一个撰稿人，但无论是被众人羡艳或者唾弃，我只想擎了一身平凡来与你匹敌，做现实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人。

现今我背弃了所有人，自此之后单枪匹马闯荡，说内心一点不凄惶是骗人的，但愿置之死地能后生，至此也愿孤独为我加冕。即使今后这里人迹罕至，我也继续走一趟这人间。

        为此你大抵认为我太寡情了，你曾说你不怕我疾言厉色，只怕我沉默，以冷面对你。我也曾经给你留言道：“也许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如今我一个人在这背对红尘，回忆过去所有的耀目与黯淡，荣光或陨落，其实全像海市蜃楼一般。从此清空来时的路，归去的爱，一切重新出发。

        而今着眼处是天籁的青荷色，人间飒然。这里没有众人周悉的过去，于是那些欲盖弥彰的心事也就能一一磊落起来。这里也没有「得不到」，也就遑论不上「已失去」，这儿有的只是日升月落托起我的余生，自此在章落间求一世安稳。

        你该懂的，现在和一个人从无所交集到最后刨根知底，又从投契到背弃，这始终是我为最忌惮的一件事，人心耗不起，关键是我已没年轻这个资本。二十多岁的我现在信奉的事，两个人假使无法深知，就不妨浅尝辄止。

        其实，于人性的叵测和嬗变一直谙熟于心，然而我并不像锱铢必较，也不想说破。时移事易，整个世界都如此，人毋庸置疑也逃脱不过变数

        因此我愈发吝啬了在感情上的回应，我终究还是太愚钝了，这一辈子单能心无旁骛做一件事，和爱一个人。上半辈子仅有的热情都付诸于书写和你身上了，就再也找不出多余的情感来，像从前一样，当他人给予善意的微笑，我就还与热烈的拥抱。

        这好像也是在你走后，我就姑息了所有焦灼的感情，不因爱故生忧，也不因爱故生怖。我发现除你之外，其他任何人也都勾不起我的情欲。你或许不知道，这世上唯你一人，能左右我决策，能让我脾气阴转晴，能疗治我所有的伤，而我也只肯为你一人走卒贩马，也只为你一人四海潮生。

        我现在的社交圈十分小，但里头每个人都十分矜贵无比，想起《二叁事》中说：“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涵盖，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纯简的人。”

        回忆中你一直给我的评价是：“你就是一个典型女资本家。”

        我嗔笑，对此不置可否。事后蓦地一想，何以我秉性沦为至此？从起初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変到诸事处心积虑的青年？我说不上憎恶，这大抵便是成长了，我开始学会本能地趋利避害来为人处世了。

        返程时公交车途径郊区，能见车窗外不少农民将收割好的麦穗平铺在路上，它们像赴一场死宴，场面十分整饬而壮烈。我再一凝眼，白桦林里似有飞鸟归巢，翅影如墨。不远处的田野上烧起麦秸，炊生袅袅孤烟，最后失散在一盏红霞中，尽头处便只剩下苍穹。

        这一切美得酣畅淋漓，世上所有的真实都具备摄人心魄的力量。其实做人也和这是一样的道理。但我承认自己是虚伪的，这也是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我反省后想将它置之死地，从生命中驱逐一空。因此曾告诫自己势必要做一个返璞归真的人，但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一举突破我的底线，将我一颗心攻城略地，让我仓皇失措，在你面前变得不是真实的我。

        譬如我习惯在想到一个好的藉口，或者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时，才找你说话。我会事先做些简单的谋虑，搜集一些资料，从而就能游刃有余地同你过招，这样你就不会腻烦我，我们也就能规避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的尴尬。

        我其实只想与你做尽一生的促膝长谈，而你也只能在和我说话时最来兴。只是，我身上这点能够吸引你的微茫的智慧，却是我最见不得人的光彩，也是最难以启齿的晦涩。我本是一个愚钝的人，如今却为你极力自作聪明。

我侧过脸，想起这一些怔然颇久。其实和你在一起时你教会我太多，我也自学颇多。但你终究配不上我一句谢谢。我也担当不起你的致歉。至此也算互不亏欠了。

        记得那时候写信时总做一两遍修改后才誊抄寄给你，直到掩卷熄灯，躺在床上想念远方的你，一脸澄澈的美好，这几乎是虔诚的心事。如今想来这的确过分做作了。但这一份喜欢却货真价实，多年后，我也不后悔在正好的年龄，这样天真却又愚蠢地爱过一个人。

        他们说：“任何东西进了博物馆都有王者相。”

        你驻入我心中后，也是一直如此高高在上，被供奉被我一人瞻仰。而今愿我从此放低你，再无人似我这般竭心去爱你。你终成与我殊途之人。

        其实在一开始我知道，你始终是一个梦寐以求的人，占据着最不可能的人位置。我和你之间不过是侥幸一场，但却要赌上我一生情动去赢得你的青睐。我答应与你在一起，就如同以身试法。或许啊，暗恋一辈子不出手才是最高的姿态。我却一再低到尘埃。

        那时我动不动辄就消失了十多天，你不懂，我一直在以最为拙劣的伎俩和你对峙着，企图你会像从前一样焦急地来找我，问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然而我左顾右盼，最终没能收到你只言片语。我猜，而今的你已疲惫一回回主动取悦我，抑或这一段感情你已食髓无味

        于此我并没有过分失望，反而是叹息着一遍遍悔悟了，是我之前太被动，一直享受你给的簇拥，而今你收回你的慷慨，我也无法责怪。后来将此殊遇，从头想一遍，我克制住泪才敢把过去收入眼。原来无论在一起时多平庸，事后分手想起总教人动容。

        如果能换做现在的我和你重头再认识一遍，我会尽一切所能，在你面前娉婷至极，教你这一生只容得下我一人。势必不会像三年前一样不解情事，最终输于你一塌糊涂。我破茧在2012年，但却与你走失在2010年。

        我说过，如果有心认识一个人，你和他就绝对不会陌生下去。然而，太多人容易心血来潮了。其实内心喜欢的东西，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一旦靠近无非产生两种结果，一是索然无味，二是越发沉沦。而任何一种，其实都会令人黯然或神伤。

        我与你认识一场，就像艳遇一样忧伤。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有预感，你和我是不会厮守余生的。你过来，似乎只为启蒙我如何去爱，教会我如何动情，你带领我初尝一遍情涩和甘美后转身离去。这就是初恋的意义，仅此而已。

        你大概不知道的是，与你的这一场告别也是我蓄谋已久的事情。这一份情它有多旖旎，我就有多惘然。我对你有多钦羡，我转身时也就有多狠绝。因为情至深处，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変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会善妒、会猜忌、会患得患失等。

        我始终踌躇，是该退一步还你海阔天空，还是该靠近一点誓死如归？事已至此，后来我亦盲目了，也就索性任其发展。你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做出默契的配合，我们一起假装亲密一如既往，假装不存在罅隙，我们之间始终拖欠着说一个清楚，其实不过都是在奢盼一个转机，假装这份长达几年之久，曾用心经营过的感情，其实还有回寰余地。

        于是我和你僵持着，逐一寡言不诉其情，最终还是慢慢各怀心酸沦落至今，不是恋人，也不是故人，至此我该如何定义你的身份？我们终于输给时间，也输给世情，当最后一丝余情也荡然无存后，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家小酒馆，开始尴尬无声。

        那时柜台上一台老式播放机传来林宥嘉的歌：“我曾拥有你，想起就心酸。”我和你举目四望，彼此一刹那黯然。但知道这份感情你已尽力了，我也用心了，至此也该了无遗憾。事后我点了一壶女儿红，这一杯情分，我先干为敬，君且恣意。

        如今这不仅是一封信，同时也是一封你读不到的情书，以作告别。请记得，爱你，始终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从此与你或远或近仍像终身情人，即使告别了也仿佛能厮守终生。

        夜不能寐的时候，最想念。躺在灯光下会有突如其来的泪，晃晃地蓄在眼眶。

        你知道，我并不难过，不过是无法释怀我的生存何其轻薄。每一天都在周而复始一样的事，仿佛从未年轻过就已老去。最美好的时候，最爱的人也不在我身边。最后余生不明方向，维以不永伤。

        有的时候想将周围一切置若罔闻，也包括自己心里的窘顿。我大概失去爱一个人的热情，所以才愈发不懂体恤旁人和仁慈自己。一个人生活时会因为不受约束，便诸事敷衍了当，譬如三餐用泡面打发。有时不仅说话肆无忌惮，也会行为充斥戾气。长此以往后，我发现自己如同一枚坚硬的核桃，面如土灰，内在也毫无质感。

        想起Madem郭说：“我喜欢你深情而励志的样子。”

        这句话让我难过很久，迄今庸碌至一无是处，反而揽上一身俗气，焦虑、懒惰、自负、暴躁、穷奢、极欲、矫情、虚张之类。我想从现在起脱胎换骨，使生命中所有好与不好成过去，让我以最好的面目艳遇你，在一起。

        我希望，自己至此应该学着长情下去，做个温柔的人，不世事推敲，也不仓惶取索，秉持至情至性的做人底线。这也该是成熟人应有的态度。我想改变，仅仅是为自己做个好女子。是这般清醒地认知人存一世，不是为讨好他人而来，而应当活出自己的模样。

        你说生而为人几十年，不该或该减少做违心的事。处人接物都该契合自己的脾性，譬如你愿花一个月工资来一趟旅行，也愿结交憨实或性格真烈的人，即使他们平庸无奇。无论是在街摊或到酒馆，你始终认为评价高低档次的标准是：能否令人痛快朵颐。

        如今人愈长大获得纯粹的喜悦也就愈少，兴许是我太不知足了。后来你教我慢慢学着平复欲望，像把一头鲸鱼沉入海底一样，也许它还会翻出海面，但这已威胁不到我了。你教我承认情和欲的存在，压抑只会适得其反，但要学会置身事外。

        最后你说心有山海，便能身轻如燕。

        而今我已不是至纯至简的人，虽行色简单，但心术复杂。原以为找份不算廉价的工作，嫁个合得来的人，接着为下一代付出余生，这一趟人世也就功德圆满了。

        但如今我想除却这些，人这一辈子应该不止如此的。至少该鲜衣怒马一回，也该壮烈地爱过一个未亡人，或者其它令我至死不忘的事。只是由于生性懦弱，难以成为一个烈性难驯的人，我更多时趋向委婉生存，捧红简雅，便能句读一生。

        我一直期许的最好的人生是，每一天自己心上都溅出一朵酸牙的快乐。不曾向这世界投降，还营营役役谋生，也谋爱。最好有一份身心健康报告，附加一张房产证和工作证，但不为结婚证而结婚。我希望，我的他们也和我一样丰裕。我有的他们一样有，我没有的他们替我有。

        你说：“这愿望多平凡，但也几近奢侈。”我缓缓地笑。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言语无法阐述的，有时候是因为你不擅长表达，也有时是自己不屑一说。我会因为过分看重对方，于是吹毛求疵措辞，却始终不能满意，因认为不够熨帖，也不能正中他的软肋和内心，最后我索性缄默，说出来反显肤浅。最深情的话都应该在眼睛里，像盛放了一汪秋水。

        你说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我每当看着你，不说的都心照不宣成私密，然后专属我和你。

        有一段时间我嫌恶周遭太吵，仿佛能听见火车横扫绿山脊的声音，很多人继踵而至西藏，人间最后一方净土也毁于一旦了。我想像植物一般难得沉默下来，留给自己一个清静。

        但有时候我也想找一个人能胡说八道一场，把最贴心的最赤烈最八卦的最聒噪的心事全部一一摊牌出来。像祥林嫂一样，想逢人诉说，但我又害怕旁教人笑话了去。后来我想找到这样一个人，能够禁得住我的沉默，也能承担得起我的骚动。亦知这很难，除非他视我如命，方能如此。

        七堇年说：“安慰有时捉襟见肘，人需冷暖自知。”我终究该懂的。

        我想，这世上大概不会冒险失去生命的危险来爱我，就像我会很吝啬失去自由，不愿为爱一个人而心智方寸大乱。我更趋向于有条不紊地生活，两个人理性之余辅佐感性地调情说爱。平时我们一定是懂得生活的人，能够在一起俗有俗的温暖，平淡有平淡的喜庆，烈有烈的自然大方。

        比如我同你一起去菜市场，当我以低廉的价格杀下一斤鱼肉，你不会嫌弃我的市侩。偶尔我们在附近餐馆凑合一顿，你也不挑剔，付完账后拉着我一起散步回家。我们之间也会滋事吵架，这很稀松平常，毕竟生活不像电影那样艺术，它甚至很粗糙和烂俗。但事后我们能坐下来聊一场，还会选择更爱对方。最后能像《巴黎小情歌》里的一句：“请爱我少一点，但久一点。”

        嗯，我比较喜欢这一份感情中的稳扎。

        有时觉得自己像人迹罕至的岛，正背负一场孤独的海啸。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令我窒息。最后只在心上留下对你最平整的想念，像潮汐一样，每天来来回回一遍，有时汹涌，更多的是微澜不惊。

        我知道，原来的我们相爱了很长很长，仿佛能涉及一生一样。但它最终长不过嬗变，也短不过执念。直至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如今想起综艺节目上刘若英说起陈升：“他教我不要和盘托出，凡事留有余地，不然还拿什么给后来的人。”这个男人终究不能像她一样，那样敢为爱痴狂。他也不懂，其实每个人都会以为身旁这个人，其实就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个了。于是惨烈付出，如同飞蛾扑火。直到扑熄了心头上最后一把勇气，被伤得体无完肤后。她才会变得怯怯惮惮，至此懂得权衡爱，和慎重爱。

        那几年他们俩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沉默，但却一直暗涌不息，这也最令旁观者猜疑。然而这一份感情始终是外人所不容置喙的。似有若无唯有他们自己最懂。

如今刘若英已嫁为人妻了，身边的这个男人只认识四十岁后的她，一身低调的潋滟，能媲美上任何人。至此他成了横睡在她心上的一个梦，经久不醒。如同你于我一样。

        你说爱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大概就是不要在一起，也不要不在一起，就像他和她一样。“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家人一样，你远远地关心，其实更长。”

        只但愿得，河清人寿。

        转自柳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