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栽进你心里

第1章   年关将近,气温又降了一轮,颜灵加班做完表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起身拉窗帘,一瞥眼才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  伸手把窗户打开,冷风一下灌进来,颜灵哆嗦着伸头往下看,雪只有薄薄一层,甚至没能把地面覆住。  倒是空中还稀稀拉拉飘着细小的雪花。  在南岗上大学又接着工作,这十来年的时间里,这里下雪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有些新奇地看着外面细冰碴子似的雪,也没急着关窗。  就那么顶着风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有一搭没一搭想起些不相关的事情来。  颜灵现在工作的地方是个建筑公司,业界排名够不上龙头,却也已跻身国内十强。她在其中一个项目部做主管会计。  她们项目部最近来了个新的小出纳,名叫刀若,天天一口一个姐地叫着她,总让她有种认清了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这个事实的感觉。  格子间里,两人年龄差虽然不是最小,但这姑娘难得跟她投缘,得空的时候最喜欢拉着她谈天说地。  也就是吃个饭的功夫,便能从她爸妈聊到她七大姑八大姨。  对了,她还喜欢聊前男友。  想到这儿,颜灵猛一回神,扯了扯嘴角,抬手一下压上了窗户。  玻璃上清晰地印出她略显仓皇的脸。  冷风虽然被隔挡在外,但冷意却慢慢渗入四肢百骸。  还怪想喝酒的。  颜灵定了定心神,把手机掏出来,背了包边往出走边拨出个电话,门落锁的时候,对方接起。  “帮把手啊,快快快他又要哭了——颜灵?颜灵。诶,小没良心的,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啊!”  赵一诺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背景音是婴儿响亮的哭声。  吵嚷声中,颜灵隐约听见赵一诺正催促她老公给孩子换尿布。  她朝外走着,走道空旷,空无一人,柔和泛黄的灯光从她发顶打下来,她微垂着头,柔声回:“这不是怕影响你休息嘛,怎么了,我是不是吵着孩子了?”  赵一诺跟颜灵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正巧,两人都选择了离家乡不远但发达了不少的南岗定居,因为在一个城市,她们的联系也始终没断过,关系一直很好。  前年赵一诺在最好的年纪结了婚,今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以说过得非常幸福。  而颜灵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几乎都知道,包括那段不明不白的感情史。  一提孩子,赵一诺仿佛一肚子吐不完的苦水,从体型变了吐槽到孩子天天哭得她睡不好觉。  颜灵安静听着,不时被她夸张的形容弄得失笑。  没一会儿,那头隐约传来男人哄孩子的声音,颜灵笑了笑,“你老公对你好就行。”  “他好什么啊好!尿布都换不好。”  那头男人说了句什么,赵一诺语气万分嫌弃的又唠叨了几句,但从那声音里却也是能听出笑意来的。  说完,赵一诺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开口问:“诶,你还没说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呢。”  电梯到了,门慢慢打开,颜灵朝里头看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一股脑就给她打了电话呢……  “没,就是问问你近况。”  “有事儿你别憋肚子里不说啊,咱俩什么关系。”  “知道了。”  那头顿了顿,忽然严肃起来,压了声音说:“我说你也别钻牛角尖了,对相亲别太排斥,该找就找了,女人就这几年好时候,你别仗着自己长得漂亮……”  颜灵身子一僵,眼见电梯门合上,又按了一次向下键,无所谓道:“不着急。”  “颜灵,我说……”赵一诺轻轻叹了一声气,几不可闻,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呢?”  两头皆是沉默,颜灵抬脚,进了电梯,在门合上之前轻声说了一个字。  没。  没想他。  她没撒谎。  地球照转,日子照过,谁也不是就离不开谁。  中国那么大,只要他不想见她,两个人就没机会再见。这么多年没偶遇过一次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当初从生命里生生把有关那个人的东西全剔除了,就像骨血剥离,疼的时候钻心,可过了也就过了。  她低头,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都过去了。”  只是后来,再没心动过。  恍惚着,手机支在耳边,赵一诺还在絮叨。  也是奇了,电梯里信号经常不好,可今天她手机的信号却像开了挂一样,赵一诺说的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说,你也别太在意这事儿了,不就是当初被人不明不白甩了吗?你要真过不去,搞不好就耽搁了你一辈子。”  她提不起劲来,敷衍着回:“别提了,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不是,我也被人甩过,回头一想,这真的不算什么事儿,不用觉得没面子,也别挂念……”  没完没了了还。  一通电话打了足有二十几分钟,挂断的时候,手机微烫。  颜灵想了想,又给自己大学室友去了个电话,结果那头又是一口拒绝。  同学直在电话里嚷嚷着最近家里催得紧,逼着她在家准备造人,酒这种东西是沾都不能沾的。  这酒最终也没喝成。  ……  第二天是周五,跟公司合作的一个客商二婚,大摆酒席,几乎把全公司的人都请了个遍。  宴客大巴一早便停在了公司门口,颜灵跟刀若打了招呼,让她帮忙占俩座,一下班便开车去接自己的表妹许余。  许余今年大二,时不时就来找颜灵蹭饭,这下正巧月底,可能是钱花得差不多了,老早就打了招呼说这周末要跑到颜灵这儿来蹭吃蹭喝。  颜灵也知道自己表妹这德行,没说什么就直接问她周五要不要来吃婚宴,果真,那头一点儿没不好意思的样儿,一口就应下。  接上人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  坐下一看,同桌的全都是财务部的女同事,已经开始聊上了。  “诶,听说没,咱公司拉了个特大的项目,好像是某个地级市的管廊。”  “应该不是咱拉的项目,听何部长讲,是人客商直接带项目进的组,听说啊,那小老板连让哪个项目组接都直接指定好了。”  有人惊讶:“那可是1.8亿的大项目,客商指定项目组?”  一桌子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有个年轻的会计开了头,开始打趣:“我还听说,那老板特年轻还特帅,要真这样,就是接下来难干,我们组要是真接了,我也是愿意干的……”  另一人笑道:“土老板你见得还少啊,帅?你见过几个帅的?”  另一个主管笑道:“甭管帅不帅,项目是跟钱挂钩的,那么大一项目,给谁谁都愿意接啊。”  “诶,可这事儿还真由不得咱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人家是特意指定了项目组的。”  一个人打趣道:“哟,莫不是还情债来的?”  许余听着一桌子人闲聊,扒拉了两下短发,显然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她眼睛轱辘转着,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颜灵,小声凑过去:“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活泼?”  颜灵看她一眼,“别废话。”  “姐,要我说,你真得多说几句话,你的美貌我认证了,但老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男人不被你吓跑才怪。”  “李晓余你欠揍呢……”话音刚落,颜灵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叫出了她以前的名字来,急忙朝许余看过去,那小孩儿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嘻嘻道:“嗨呀,你怎么还气上了……”  新人七点一刻进场,一桌子人该八卦的都八卦了个遍,一盘瓜子和喜糖吃得没劲,又一直不发筷,话题便逐渐变了味。  起初是几个年纪稍大的主管带头,说了点儿内涵的话题,大家一乐,说话的时候便开始荤素不忌起来。  讲着讲着,话题不知怎地到了颜灵身上:“小颜和小刀这没结婚的姑娘都还在这儿坐着呢,你们别把人给吓着了。”  刀若打了个哈哈,而颜灵,抬眼看向出声的人,笑笑说:“没关系。”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会计眯眼笑着开了口:“小颜那么漂亮,怎么可能还是小姑娘?”  这话一出来,还是许余先起的头,小心翼翼转头,看了颜灵一眼。  那一脸好奇没藏好。  颜灵瞪了她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没应声。  许余咳嗽两声,挠了挠下巴,没成想这举动倒成功地帮颜灵转移了注意力。  “诶诶诶小颜的妹妹还在这儿呢,当着一实实在在的小女生,你们瞎讲个什么劲儿?”  许余一愣,脸慢慢涨红。  她转头,不由自主去看颜灵,谁知道颜灵一副正在发呆的模样,还没想明白,便听见颜灵旁边的刀若轻呼一声。  偏头一看,刀若的视线直直对着宴客厅门的方向。  颜灵这时情绪并不高,她微颔首,脑子里还是刚刚同事说完那句“怎么可能还是小姑娘?”  之后,刀若不要命地凑在她耳边悄声问的那句:“颜姐,你……你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啊?”  第一次?  她有些恍惚,很矛盾地,又想回忆又不想回忆,就那么微拧着眉任由自己挣扎着挣扎着,忽然就听见许余嘴里噎出了两个字来。  霎时,她后背猛地一僵,慢慢拧过了头。  许余在一桌子人的惊讶目光中,直接起身,两眼圆瞪,再次开了口——  “姐夫!你……你回来了……”第2章   姐夫。  被许余这么称呼过的,只有他。  所以……一听见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喊出来,颜灵的心就好像漏跳了一拍,呼吸也渐缓。  耳边,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转过头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抬眼去看他。  此刻,他身边围着三个男人,都是生面孔,本来好像在谈着什么事儿,这被许余一打岔,他们不约而同,都一脸好奇地打量起她来。  啥?  姐夫?  付总不是单身汉吗?  而颜灵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视线直直投过去,首先落到付怀禹挺括的黑色大衣衣领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往上,在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上顿了顿。  抓住椅子布套的手一时间掐得很紧,下一秒,当视线再次往上抬了那么几分之后,猝不及防,就这么跟他对上了。  没想到的是,他也在看她。  颜灵这么盯着他,整个人傻了。  许余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连喊了好几次姐夫,喊得一桌子人的表情都慢慢精彩起来。  这声“姐夫”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单位里的人都知道,颜灵这姑娘一直单着,给她介绍对象的也不在少数,虽然她每次都乖乖去见,却从来都是一面过后再无下文。  这一晃就晃到了现在,近几年,虽说提这事儿的人少了,但不代表他们不关心。  所以,这一出让桌上的人都特好奇,再看这被叫住的男人,虽说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打眼看去,身形气质都是绝佳,绝对是在人群里能一眼就看见的那种人。看这阵仗,两人之间明显有故事,大家静静打量,可内心里汹涌澎湃,几乎已经脑补出一部狗血脑残剧来了。  视线相触的时间不过三秒,不知道是谁先别开的眼。  付怀禹定定站着,无意识地捻了下指尖,视线再拉回许余身上时,眼神松动了些许,随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晓余?”  “是我……我现在改名儿了……”说到这儿,许余眉头一拧,接着开口:“唉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姐夫你怎么……”  惊喜过后,她心里其实是有气的。  七年前,她还在念中学,两个人当初有多好她全看在眼里,虽然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灵也没明讲,但这些年,赵一诺跟颜灵聊天的时候,她早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当即便想质问他,为什么他一句话也没留就走了个没影。  一去,就是七年。  手臂忽地被人一把攥住。  偏头一看,颜灵已经起身,她松开原本搭在许余小臂上的手,面上看不出情绪来,甚至语调也平平:“别瞎叫。”  “不是……姐夫他……”  颜灵眼底泛酸,手胡乱抓住椅子靠背,声调微扬,重复道:“别瞎叫。”  说完这话,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直视他,轻声开口:“抱歉。”  那人听完,似是怔了怔,随即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漫不经心道:“你抱什么歉?”  颜灵呼吸一窒。  因为起身的缘故,她与他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一些,这让她很轻易便能看清楚他脸上细微的神情。  无力感从脊背涌到四肢,即便他的穿着较之前成熟稳重了不少,甚至眉目间的攻击性也敛了大半,但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与从前并无二致,里头的含义她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想发火了。  颜灵心里憋着一口气,语气硬邦邦开口:“不好意思,是我妹妹认错人了。”  一桌子人听完这话,云里雾里,两个人不认识?  只见男人闻言,微微颔首,胡乱点了几下头,随即扯出个奇怪的笑,倒像是被气的。就连从他唇齿间溢出那极轻的一声嗤,在座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气氛更为古怪。颜灵偏了头,没再看他,刚僵着身子坐下,最里头领导坐的那桌有一人起身,抬手朝这边招呼,“付总,这儿——”  余光瞥见那人寒暄之后,坐到了最里侧的位置上。直到几个人落座完毕,这桌的人还没缓过劲儿来,一连八卦开来。  筷子没一会儿就发了下来,颜灵接过,对着一桌子菜安静吃着,正如预想的那样,一个一个问题接连抛了过来,她听完,只扯出个笑,说自己并不认识刚刚那个人。  大家显然不相信,见问了几遍颜灵都是同样的反应之后,也就没人再自讨没趣,而是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几乎是许余吃过最安静的一顿饭了,她颇有种正襟危坐的感觉,不时偷瞄颜灵几眼,也不敢说话。  刀若也一连看了颜灵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凑过来问:“颜姐,刚刚那个大帅哥,真不是你前男友?”  颜灵往嘴里机械地塞着东西,开口:“不是。”  “啊?我还以为……”  颜灵看她一眼,“我说好几遍了,不认识他。”  刀若讪讪笑了笑,还没见过颜姐这模样呢,怕怕的……  颜灵看着小姑娘一脸惊吓的神情,总觉得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偏头问:“晓余你吃饱了吗?”  许余哪敢说不饱,一抹嘴巴,“啊?我早就饱了,饱了……”  跟桌上的同事打过招呼,颜灵拎包起身,带着许余出了宴客厅,没发现在她身后,一道视线追了过来。  一出门,她感觉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因为昨天下过雪,今天温度格外的低。  许余扯着自己脖子上系得歪歪扭扭的围巾,亦步亦趋跟在颜灵后面,总觉得颜灵气压低得不像话,还是不太敢说话。谁知道颜灵走着走着,倏忽停下,然后转过身,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整理着脖子上的围巾来。  “姐,我刚刚本来想骂姐……骂那姓付的来着,结果被你给拦住了。”  “骂他干嘛?”  “谁让他……”  颜灵唇角微勾,“看不出来,你还挺仗义。”  许余笑,刚想说点儿什么,下巴处忽地传来冰凉凉的触感。  “嘶——”她瑟缩了一下,叫出声来:“姐,你这手也太冰了!”  她手上一顿。就因为许余的那么一句话,记忆就铺天盖地朝她脑袋里翻涌进来。  她忽然想起来刚刚刀若问她的问题: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那时,颜灵还在念大学,就因为看了个动物世界北极熊的纪录片,便非跟他嚷嚷着说要看雪。  本来只是玩笑,没想到他倒上了心。  她一放寒假,付怀禹一声不吭定了机票,两人便从最南边飞到了最北边。  一下飞机,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北方的冬天,即便穿了厚厚的羽绒服也还是冻得没个人样。  两个人就那么哆嗦着,马不停蹄往酒店赶,虽然订的是双人间,可他们一进去,乍一看见白花花的床,都有点儿懵了。  颜灵哆嗦着,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付怀禹看她两眼,放下手里的东西,捏着手机就坐到里头那张床上做攻略,安静得不像话。过了半天,他看颜灵还不动弹,急忙催促,让她先进去洗个热水澡。  颜灵一听“洗澡”这俩字儿,心跳都快了许多,支吾着,看向浴室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有点儿犹豫。  付怀禹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明白了,他没忍住笑了起来,特正人君子:“快去吧,我不看你。”  颜灵耳根霎时便红了一大片,“你想什么呢?”  她还真信了他不会看,于是,进去麻利儿脱了衣服,很快地洗。再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他靠坐在床上,长腿支着,指尖夹的烟快燃尽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半眯,看着那面玻璃,手机早就甩到了一边的床上。  颜灵当即便明白过来,他肯定什么都看见了。  颜灵恼羞成怒,即使头发还湿着也顾不上管,一抬手便捡了个枕头朝他砸过去,“臭流氓!”  他也不躲,只是将烟摁进垃圾桶里,看着她笑。  后来,付怀禹看她羞得没边,这才躲进浴室里,紧跟着也洗了个澡。水声从背后哗啦啦响起来时,颜灵擦着头发,心跳声擂着鼓膜,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犹豫着慢慢转头,匆匆看了一眼。  就一眼,她整个人就……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腿软。  后来,颜灵也忘了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窝到一张床上的,只记得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捂都捂不热。一开始,她其实只是想把手伸进去他衣服里冻他一下。  没想到,一下就碰到他腹肌,摸起来硬邦邦的,于是便新奇地多摸了几下。  才没两下,他就不对劲了。  耳边的呼吸声好像无限放大,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也不敢再摸了,顿了顿,没忍住小声问了出来:“你……你喘什么?”  他低低地笑,凑过来,亲她嘴唇,哑着嗓子开口:“你得问问你自己,乱摸什么呢……”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能进去,颜灵被他磨得难受极了,掐着他后背,够着脖子凑过去他耳边埋怨:“你到底会不会呀?”  付怀禹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滴落到她身上,像是因为她这话失了面子,他有些不悦地拧了眉,然后,声音重重地,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沉下去:“那是因为怕你痛……”  一声尖叫噎在颜灵嗓子眼儿,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  “姐?”  “……嗯?”  “发什么呆?”  颜灵把住方向盘,定了定心神,“没,就是好像有点感冒了……”  说着,她当即便打了个喷嚏,脑袋也开始闷闷的疼,回到家才发现,额头一片滚烫,竟开始发烧了。  许余给她烧了开水吃药,颜灵吃完,也不硬撑,自己窝床上捂被子去了。  很奇怪,才不到五分钟,她便沉沉睡了过去,恍惚着一连做了好几个梦,混乱的场景交替,回忆和现实不停拉扯,跳脱的画面让她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  到最后,在她想要挣扎着醒过来前,脑袋里那根弦倏地一松,人就又迅速坠入了梦里。  那是初见,他站在炽烈的阳光下,手里掂着个相机,正对着她拍照。第3章   大二那年,国庆假期意外的长,满打满算居然凑够了整十天。  本来颜灵她们寝室的四个人中,她和另一个室友都要回家,谁知道,就在临放假还有三天的时候,她老妈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开门见山跟她招呼说,夫妻俩就要出去旅游了。  七七八八说了一通有的没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打算带上她。  颜灵本来还在发愣,那头却已经有要挂断电话的趋势,她急忙叫人:“妈妈妈——回家的票我早都买好了!”  “啊,退了吧。”  “……”她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就你们俩去的话……”  “哟,手机没电了,我挂了啊。”  “嘟嘟嘟……”  颜灵憋着一肚子闷气,快速退完票之后,把手机一甩,抓了粒酸梅就往嘴里塞。  想了想还觉得委屈,她气得后背重重靠到椅背上,当即便作了决定:她要跟她母上大人冷战一个月。  又一想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  嗯……半个月,不能更少了。  手上点了播放键,新番才看了没几分钟,手机提示消息忽然叮了一下,颜灵抓了手机拿过来,按亮,这是一条来自母上大人的消息,点开一看。  简单粗暴一个红包,备注是:拿去花。  颜灵没立即点开,她妈这招数她可太了解不过了,指不定红包里头又只有六毛六,就等着她巴巴的领呢。  她没管,特有骨气地将手机放到了面前的桌上。  过了五分钟,手机又“叮”一声,她妈直接转账过来了。  一看数字,她眼睛一亮。  一整三千。  颜灵立马撤回了自己刚刚作出的要跟她妈绝交的决定,喜笑颜开点了确认收取,随即快速放下盘在凳子上的腿,匆匆忙忙趿住拖鞋,蹦跶了两下子便跑到对面宿舍大声嚷嚷:“小溪悦悦芳芳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正在疯狂做旅游攻略的三人听她这动静,稍微一怔便反应过来,随即惊喜地抬头看向她。  室友何芳芳首先开口:“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另一个室友聂溪也笑,逗她:“对啊,不是说想家想得不行了,再不回家就会气绝身亡?”  她也不气,开口:“不管了,是我妈先抛弃我的。”  倒是对门儿的葛怀悦先表示了对她的热烈欢迎:“那感情好!四个人一块儿干什么都方便。”  目的地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古镇。  几人特意挑这地儿的原因就是它还没过分商业化,比起去那些闻名全国的水乡古镇看人头,她们更愿意找个不是那么出名,但从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  反正都是古镇。  原本路线已经大致规划好,加之颜灵对去哪儿玩儿、玩什么又全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此,她加入之后,也只是多加一张车票、多订一个床位而已。  三天后,假期开始,举国欢庆。  这时节的南岗初初入秋,早晚的风也携上凉气,吹得大家都开始套上外套。但颜灵一行人一早翻看过的游记里,不少人都说那古镇温度很高。  于是,她们出发时,手提行李袋里的衣物添了不少类似于牛仔短裤、吊带衫之类的清凉物件。  才到了西南市,果真,还没待几人作好准备,热气便毫不客气地顺着高铁缓缓开启的门溜了进来。  一步跨出去,颜灵觉得,好像从自己薄薄的雪纺裤裤管涌进来的几丝风都是带着热意的。  辗转坐大巴到镇子上,又耗了三四个小时,等到几人到了青旅时,都已经有些无精打采了。  青旅老板把人带进个二楼的六人间,交了钥匙,又嘱咐了卫生间的位置、吹风机的用法、Wi-Fi密码等一系列重要问题,最后笑了笑,开口:“我们家人手不足,所以被套还麻烦你们自己套一下。”  几个小姑娘并没说什么,很和气地表示没问题,他点头,玩着手机便往出走。  没成想刚走到门口,便被一道清亮的声音叫住,回头一看,是四个年轻女孩儿里头最出挑的那个。  浅粉上衣,白色雪纺裤,衬得皮肤更白,就是站姿太过松散,等到看清她神情的时候,小老板才明白过来。  明显是赶路累着了。  语调不由放轻,他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颜灵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想点外卖的话,地址一般怎么写?”  小老板乐了,来旅游还点外卖的,还是第一次见。  告诉她地址之后,他再次询问几人,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在得到“没问题”的答复之后,他顺着楼梯下楼,走到柜台。  还没抬眼就感觉到眼前有一道阴影。  看过去,大堂杵着个陌生的高个男人。  那人穿着某个运动品牌的T恤、收口运动裤,背上背包鼓鼓囊囊,看起来很沉。  是新住客?  不对啊……  小老板仔细回忆了一遍,最终确认:没错,今晚新订的住客,性别无一例外,一溜儿全是女。  “有什么事儿吗?”  “我订了房间。”  “帅哥你是不是走错了,今天订我们店的住客全订的是女寝啊……”  付怀禹闻言,太阳穴抽着疼。  就在昨天,他跟他妈闹翻了。  两个人一见面就不消停,他烦得不行,寻思着随便找个地儿散散心算了,于是一个电话打去高哲那儿,让他帮忙给找个旅游景点订房间买车票,还特意嘱咐说,自己身上没带多少钱。  国庆小长假,住宿价格通通翻倍。  并且去哪里旅游的人都不少,再加上临假前一天他才做的决定。  高哲搜了半天都没能找着既符合“便宜”又符合这大少爷要求的地方,最后,硬让付怀禹自己定个地方算了。  付怀禹本来没什么头绪,没想到在去高哲家的电梯上一瞥眼,忽地看见张小小的张贴广告。  “旗尺古镇”的字样下,是张木制楼房的底图,旁边是小字介绍,没什么特别的,可他莫名就记住了这名字。  进屋,高哲递过来听可乐,问:“禹哥,想好去哪儿没?”  他拉开拉环,几乎脱口而出:“旗尺古镇吧。”  “什么破地方?”说着,高哲伸着脖子便凑过去电脑屏幕那儿,打开订房间的网页一搜,还挺有意思,有空房的只有两家,都是同一个状况:能订的房间只有女寝了。  后来打电话询问,其中一家表示因为老板任性,不设定金,所以可能会出现退房的可能。  高哲问:“如果没人退呢?”  那头那道女声停了一瞬,“没人退的话……也就只能跟女住客协调了,要不然……我们给您搭帐篷?。”  于是,付怀禹一个想不开,便来到了这儿。  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他便不做声,静静等在一旁。  在得知当时接电话的女人那番说辞之后,对面的老板脸色显然变得不太好了。  那老板说了句“稍等”就没再管他,背身打了个电话出去,对着那头开始教训,并且颇有越说越起劲的架势。  付怀禹稀稀拉拉听了几句,悠悠晃到门口,摸出烟盒,磕出一支来含在唇间,随即右手一捻,利落打开打火机盖子,“啪”一声,点烟。  视线微沉,定在淡淡蓝青色火焰上,看着烟的尖端被舔舐,刚吸了一口气,余光便看见了窝在角落里的活物。  那是只猫。  ……  第二天一早,四人满血复活,昨夜的六人间里,有两个铺位都空着,对此,几人很明显非常满意。  她们一早便规划好了今天的计划。  大概就是:吃早餐——逛——吃午餐——逛——吃晚餐——逛回来。  颜灵本来以为自己能撑住,谁知刚挺过吃午餐,她整个人就被热得快虚脱了。  一行人正准备往下一个景点出发,她急急忙忙搜路线,独自打道回府。  到了屋里开开风扇对着吹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又去浴室洗了个澡,吹头发时,连热风都不敢开,可吹干的时候身上还是热出薄薄一层汗来。窝到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过来一看时间,三点一刻。  还迷蒙着,觉得无聊极了,脑子里忽地起了个念。  昨天她一来就看见了,青旅里有一只小猫。  颜灵窝到行李袋那儿看了半天,最后掂出那件姜黄色吊带上衣,配了条牛仔短裤,捏了钥匙就蹦跶到了前台处。  值班的人换了个姑娘,看起来年纪小,个子也偏矮,颜灵敲响柜台的时候,小姑娘正一手撑在右边圆圆的脸颊处,泛黄的耳机线凌乱地贴着她胸前的衣服,她也顾不上管,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视频,对着空气痴笑。  听见颜灵敲出的声响,她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有什么事儿吗?”  “昨天我在你们店里看见了只猫,那猫你们养在哪儿呢?”  “啊……我哥把它关阳台了。”说着,她还“嘁”了一声,“他有事出去,还怕我给看丢了。”  颜灵没忍住笑了,“我能去撸五毛钱的猫吗?”  小姑娘听完,笑了,“行啊,就在顶楼阳台,笼子里关着呢,自己放出来玩。”  颜灵高兴开口:“谢谢啊!”  “没事儿,你撸一百块的都成,就是千万别给我哥把猫弄丢了,要不然他得杀人。”  颜灵应下,当即便笑着“噔噔噔”  跑上了楼,爬到四楼的时候,已经开始边喘边流汗了,她也没管,拢了拢头发就打开了门。  太阳直射,因为在顶楼,仿佛离太阳都近了几分,还好不远处便有个看起来还挺牢固的装饰秋千,上头搭了架子,绿色藤蔓爬满,在炽烈的阳光下,辟出一处阴凉地儿来。  那小猫在猫笼里有气无力叫着,颜灵走过去把它放出来抱到秋千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随即扯下挂在自己手腕上那今早刚买的银铃细链,开始逗它。这猫还很小,是白黄交替的花色,看起来机灵劲儿十足,小肉垫爪子抬起来,一下一下歪着脑袋扑棱着她手上的铃铛。  她被可爱得也学它的样子,偏着脑袋,一下一下拉扯着链子逗它,颜灵自己都觉得,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肯定是傻乎乎的。  逗了没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几声细微的“咔嚓”声。起初,因为手上铃铛太吵,她还以为是听错了,可多了几声之后,她终于察觉不对劲。一偏头,视线就那么撞进了个冰冷的相机口。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390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821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632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70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33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098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11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04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79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72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41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13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76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93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71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86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76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