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常常会想一些奇怪的问题,也总是很迫切地希望知道答案,仿佛这样能够使我一瞬间长大。我的父亲也总会耐心地解答亦或是敷衍我的问题,而我也总会开心地坐在他的脑袋上,听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每当我询问“死亡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却会摇摇手:“你还小,这些事情以后你自己去领悟吧。”那个时侯,我就感觉到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存在。
说实话,在读大学前,我真的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天真的我总是觉得:大学再苦,能苦过高中吗?大学的时间一定比高中充裕得多。再加上高中做作业经常能做到与星辰相伴,也就自然认为:现在的卖命能够换来大学的惬意生活了。
但我发现我错了,高中虽然忙,但是每一天的作息都是固定的,唯一困扰我的也只有升学压力罢了。
然而在大学,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依然繁重的功课,还要为加入的学生会组织写文件、做策划,还有着各种难以抵挡的诱惑:手机、聚会、宵夜、游戏……。
爸妈往往这个时候还会怀揣着对学生时代的回忆,对我说:多参加一些学生组织,能够丰富你的大学生活。
或许是父母把这个时代的我们想得和那个时代一样朴实无华,以为在大学还只是一个单纯的读书的地方。
我尽力地做好每一份功课,认真地写好每一份稿子,负责地搞好每一个活动,但是渐渐我发现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但别人还对于你赋予着无限的厚望,我也不好意思推辞,便只能咬咬牙,卖命完成好每一件任务,然后再次获得别人的肯定,领取新的任务,周而复始。
在某一个晚上,刚刚写完作业的我才睡不久,便突然从梦中惊醒,汗流淌过脸颊,而那时已是寒冷的冬月,我发现自己呼吸困难,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一旦躺下便会胸闷,那一刹那,我仿佛感觉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我只能摇醒室友,告诉他我的处境,他忧心忡忡地想要带我去医院,但我总想赌一把“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一夜我俩都没睡,他担心我会出什么事情,而我则是被病痛困扰,无法入眠。
我在心中默默祷告:要是我能挺过今晚,我一定重头做人,再也不给自己那么多压力。
小的时候,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洗好脚,然后被妈妈赶去床上,在电视机声音的陪伴下进入梦乡,然后爸爸会悄悄进入我的房间,帮我把电视关上,用大手摸摸我的额头,不放心地再帮我盖一次被子。那个时侯,我没有手机的束缚,没有繁重的作业压力,也没有带着再也取不下来的镜框。每一天我都能和周围的小伙伴跑来跑去,互相窜门,大人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只可惜,那个时侯,我和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莫名渴望长大,以为只有像大人一样才能够获得所谓的自由。
第二天早晨,我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感觉到病痛的加剧,走路都会感觉上气不接下气,迫不得已,我只能告诉我爸了,虽然他总是容易放大我言语中的意思,但相比较而言,我妈就更可怕了。
我在微信上说:爸,最近过得怎么样?
爸:挺好的,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病了,呼吸不通畅。
爸:什么?!
爸:叫你好好保重身体的呢!我晕。
爸:这叫我们怎么放心你哟!
爸:呼吸不通畅是一件大事情啊!
爸:我带你好好查一查!
爸:天呐!怎么会有这种毛病的?!
(停10s)
爸:别怕,儿子,我来了!
……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话永远不爱一口气说完,却又要断断续续发一长篇的话,让我不知道从哪里接话。但有关于我的事情,即使口头有再多的抱怨,他也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实话,我真想成为像我爸一样的男人的。
风尘仆仆来到当地的一所医院,他奔来跑去挂完号,而我则像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目睹着这一切。
原来我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会对他人造成这样大的麻烦。
原来活下去是那么不容易地一件事情。
原来死亡也没有离我多远。
做完心电图,急诊室的内科大夫说:这个不容乐观啊,心跳得那么快,呼吸当然接不上了!我们是小医院,建议去XX三甲医院检查一下这些指标,来排除心肌炎的可能性。
我:那我岂不是期末考试要受影响了!?
大夫摇摇头:我只能说,这种疾病越拖越可怕,早点检查吧。
我爸,这一次没有慌慌张张地说一大堆话,来表达“早就和你说过了吧,你不听!”的抱怨。
而是再一次,用大手抚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是不是伴随发烧,说:“啥都别想了,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走吧。”
我想表达点自己的悔恨,想立一个Flag,但是觉得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我唯独只能感受到父亲带来的温暖。
到了医院,他又是一阵忙碌,我抽了血,静候所谓最权威的结果,仿佛它就像判决书一般,如果是心肌炎,我就要被宣告卧床三个月。
脑海中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罪行,心中也分外担心最终的结果,耳畔回荡着父亲过去的叮嘱。
自从有了微信,爸妈似乎就很少和我打电话了,而是用年轻人的方式给我发消息,发表情;而我自然也欢迎,因为我有了选择回与不回的权力,等闲得没事做的时候回两句,其他时候便放任不管。而他们提及最多的话便是:“出门在外,保重身体!”
很快,医生叫我进办公室,我内心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结果不好,回炉重造;如果结果好,重头做人。
医生永远都是有点架子的,眼镜框先得推一推,打开你的病历本,边询问边记录,即使语速再平缓的医生写的字也一定是龙飞凤舞的。
“没什么,指标都正常,现在是急诊,我也不能开什么普通药给你,你是普通的心律失常,一定是你熬夜生活不规律造成的,这没办法的,只能靠自己去调养,一段时间以后自己就好了,没事情泡点黄芪喝喝吧,年轻人。”他微笑着抬头看看我,我抬头看看父亲,他疲倦的脸庞上似乎也写满了兴奋。
爸说,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让我切记这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了,看着他把我送到学校后离去的背影,五味杂陈。
我当然觉得如释负重,仿佛觉得人生从今天开始翻入新篇章,我再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功绩去出卖自己的生命了,似乎一个Flag又就此立了下来。但我想这和我过去随便立下的千千万万个Flag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他是离死亡最近的那一个。
我不想读个大学,把自己弄垮。前程那么美,我还想看看。父母也在那里,爱惜自己的生命,也能让他们减少太多的担忧。
昨天,我的父亲在微信上说:你的大伯就在昨天凌晨去世了,肺癌。
后面配了一个快哭了的表情。
我很震惊:不是过年时我才去帮他装了证券交易软件吗,怎么会!
父亲:唉。一切变化无常,愿逝者安息,爱惜自己吧。
真没想到以前牵着我过马路、会给我夹很多很多菜的大伯就这么走了。
听说,大伯在临死前的那几天,都在帮自己的儿子炒股,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优越的生活。
父爱如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