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求学生涯中,尤其是高中,总有一些老师是不可忽略的像神一样的存在。比如因离及格缺27分就打了屁股27棒子的数学老师、比如讲方程式爱用极端假设法的化学老师、比如每次周末给同学发卷都蘸着口水搓卷的历史老师、比如和班里混混级的同学在走廊里过招跆拳道的政治老师……
然而,我记忆最深的是一位并没有带我们班的老师,他只是入职前在我们班进行了一次试讲。
那天风和日丽、花鲜草艳、百鸟啁啾,同学们都带着渴望求知的眼神端端正正坐在教室里等待上课铃停止后辛勤的园丁来浇灌知识的雨露……(早就打好招呼了,大家天生就是艾利斯顿学校毕业的演员……)。然后门打开了,我们看到了这位老师——一张像庄稼人一样紫棠色厚墩墩的脸蛋、粗粗的油亮的眉毛、自然卷的头发在方实的脑袋上肆意横陈出不同的体态、像刚发达的农民企业家一样选择了白衬衫内搭红背心、吊腿裤配白袜子黑皮鞋等潮流装备。他看了特别安静特别乖的我们一眼,以及最后面我们那位戴金边眼镜穿职业套裙的语文班主任一眼,粗粗的手指头攥住手里的教案,宽宽的嘴唇使劲一抿,虎虎生威的走上了讲台。
再接下来我的记忆突然不清晰了,视线里各种颜色各种事物如同安在风车上的万花筒一样由五彩斑斓转到混淆。仿佛是在物理课上突然看起了马尔克斯,正迷神醉心,如梦似幻之际抬头看了一眼黑板,怔仲间竟不知何课,无论公式?恍惚记那节课讲的是《陈涉世家》,他的字写的时大时小,短短几个特别注意的字他写的绞在一起,又擦掉重写、好像粉笔断了好几次,有吱吱摩擦黑板的声音、好像他在解读课文说“苟富贵的‘苟’是什么意思呢?”,下面有同学喊“我!‘狗’(苟)就是我!”、好像他在突然变得轻松愉悦的环境中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好像前面的同学好像被叫起读课文了,有满不在乎嗡嗡的声音、好像他后背出了好多汗,同桌有窃窃私语他更鲜艳夺目的红背心、好像他拿着课本走下讲台经过我身边了,朦胧中我看到他擦的黑亮的皮鞋上映了一双湿漉漉羞赧紧张的眼睛……
再然后,突然有人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喂!别睡了,下课了,赶紧去食堂打饭!”
后来,他居然真的留在了我们学校,在高考前分三六九等层次时,带着被一班拔去精英、二班抽去强干只剩一些抽烟、喝酒、染头、早恋、混混……的三班开赴高考战场。一二班在一楼,三班在二楼。那是我们很少爬上去看一眼的国度。只是在跑步时甲同学说“三班班主任和混混出去喝酒了。”乙同学说“三班班主任昨天上课气哭了。”丙同学说“有学生家长来找他了,不知道什么事。”丁同学说……
轰轰烈烈的高考结束了。好像听说学生把他举起拍照了、有女生抱着他哭了、有豪放的男生和他称兄道弟了……偶尔在小城的街上转转好像也看到了他,骑着小电驴,载着一样胖墩墩的媳妇,车把上挂着鼓鼓囊囊超市大袋子,两个人脸上挂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那些青春那些岁月像一辆喝醉酒摇摇晃晃的火车呼啸而过,后面留下乘客们扔下的果皮纸屑、鸡零狗碎。一阵小风吹过,打了一个旋儿,都不见了,却有一个小人物的身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对了,他姓张名……飞(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