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丨捕梦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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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梦。
一定是梦。
崎岖的山路弯弯绕绕,一眼望不到尽头。
杨千彤一袭红衣,像个待嫁的新娘。
她在崎岖的山路上慌张地奔跑,背后,一股黑色的浓烟一路追赶。
她竭尽全力地跑着,已然忘记了疲倦。
晶莹的汗珠在额头凝结,然后缓缓坠落,划过她美丽的面颊,流进脖颈,被衣服吸收。
她的衣服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汗液,已经湿透了。
背后的黑烟似乎并没有要放弃追逐她的意思,与她始终保持着一个恒定的距离。她快它就快,她慢它就慢。像在跟她玩一个游戏。

终于,她被石头绊倒了,累了,爬不起来了,跑不动了。
她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那股黑烟,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黑烟停止了前进,变成两股往前,绕开杨千彤,在她的周围围成一个圈,将她包围起来。
慢慢地,慢慢地,黑烟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将她完全笼罩,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看不见了,听不到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谁来救救我!”她只能在心里哀嚎。
有细微的笛声传来。

是的,是笛声。
听到笛声的同时,杨千彤发现自己能看见了,黑烟逐渐散开。
一瞬间,太阳越过山头,普照大地。
微微刺眼的阳光中,她眯缝的眼里看见一个蓝衫少年向她走来。
“你,是谁?”
“醒来吧,我的大小姐。”蓝衫少年微笑道。

广都城中最近来了一个怪人。  
他独自经营着一家医馆,长得极为俊俏。  
城中好事的媒婆张婶不断给他递来窈窕女子的画像。  
可是他一次也不收,只是每次都问张婶要蜜饯吃。  
张婶喜欢他,给了他好多好多蜜饯,心里想着这够他吃小半年了。  
可是过了不到一个月吧,张婶再去给他说亲的时候,他两手一摊:“婶儿,蜜饯没了。”  
这亲事没说成,反倒要被他吃穷了,张婶也就收了给他说亲的心了。  
不仅收心了,路过顺河巷的时候都绕道走呢。

张婶逢人便说:“那个林夕莫呀,简直就是个怪人。一把年纪了不成家,整天就知道讹我的蜜饯吃。”  
别人就笑她:“他肯定是不想娶亲故意的哟。”  
张婶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去问过城东卖蜜饯的老李了,他铺子上的蜜饯,大半都是被这小子买去吃啦!”  
“哦,原来林大夫喜欢吃蜜饯呀,过几天我买两斤去看看他。上次我夫人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我还没感谢他呢。”  
“哎呀,老周,原来你夫人的病是在林大夫那里看好的呀,林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呀。”  
通常就是这样,张婶的一通控诉被人打断了,老大不高兴地撅着嘴回家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了,后来张婶也就不说了。

医馆没有名字,只做了一个店招,大大地写着个“林”字,于是广都城的人们就称呼这里为“林医馆”。  
林医馆的经营者林夕莫,长了一副好皮囊,剑眉入鬓,双目如星,右眼下生着一颗滴泪痣,惹得阿婆们心疼不已。
来医馆看病的病人多是在别处看了又看也没好,实在是没办法了到这“林医馆”来试上一试的。
说来奇怪,那些常年噩梦缠身精神不济的病人,到了这里几乎都痊愈了。
一个个都红光满面地夸林夕莫是神医呢。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杨千彤就是个例外。

杨千彤,名门之后,广都城赫赫有名的杨家之爱女,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杨家唯一的继承人。
说起这杨千彤,广都城的人们虽然各个都知道杨家有一位美貌聪慧的小姐,却从未见过她。
据说她花容月貌,聪慧狡黠,却偏偏体弱多病,常常精神不济。
这一天,城中好事的媒婆张婶受李家所托,上门去给杨家小姐说亲,居然就见到了这位病美人的庐山真面目!

当时张婶正在与杨家的夫人苏氏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小丫头五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小姐病了。
苏氏一惊,顾不得礼数径直离了席往西厢房去了。
张婶左右无事,下人们都没工夫招呼她,便大着胆子跟着苏氏去了西厢。
还未进得门去,张婶便听到里间一个娇弱的声音说道:“阿娘,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都能感觉到那池里的水冰凉刺骨,那池里的水藻缠着我,我动不了,也醒不来,就在水里出不过气了。”
“我在外间听到小姐‘呜呜’地似乎要说话,就进来瞧瞧,见小姐似乎十分痛苦就摇醒了她。”五月补充道。
“我苦命的儿啊,不怕不怕,阿娘在这儿。”苏氏心疼地抱着杨千彤,不住抚慰她,“刚才与一位朋友聊天,她说顺河巷来了个大夫,专治梦魇之症,我儿别怕,阿娘这就叫人去请来给你看病。”
“有这样厉害的大夫?”杨千彤疑惑道,“女儿从小到大因这梦靥之症也看过不少名医杏林,日日与药罐为伍也总不见个成效。你说得这样神,女儿总觉得不太可信。”

听到这里,张婶有些坐不住了,横竖她平日里也不讲究礼数,径直冲进里间,大声道:“杨小姐可不要不相信,我亲眼见到那个林夕莫治好了不少人呢,以前病怏怏的人,都赶着送他蜜饯感谢他哩。”
“噗!”床上的人儿笑出了声,“怎么会有送蜜饯这种女孩子的零嘴做谢礼的?”
“你是有所不知,这位林大夫只有一个癖好,就是爱吃蜜饯,一个月能吃别人家一年的量哩。”
“这人倒是有趣,只是他医术究竟如何,我还是亲自去确认下的好。”杨千彤微微一笑道。
“女儿,你想见他,阿娘派人去将他请来便是,何必亲自去那样的地方。”一听女儿要亲自去,苏氏有些急了。
“阿娘,我想亲自去试试他的本事。”
“可是,可是……”
“没事啦阿娘,五月会跟我一起去的。我不会乱跑的,放心吧阿娘。”
“那……好吧。”知道拗不过女儿,苏氏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你得先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带上府里的阿强。他武艺高强,让他保护你,我才放心。”
“知道啦阿娘。”
“不行不行,还是阿娘陪你去吧。”
“不用了阿娘。”
“那……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杨千彤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去了顺河巷。
天是晴朗的,风是柔和的,满城的海棠花是娇艳的,锦江边的柳条儿抽出柔嫩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天气这样好,杨千彤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她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带着五月,倚在医馆对面的石栏杆上,眼睛往医馆里瞟来瞟去。
只见那医馆门庭若市,不时有提着礼物的人进进出出,出来的人各个喜笑颜开。
她觉得纳闷极了,就让五月去问问情况。
不一会儿,五月一溜小跑地回来了,一边喘着气一边笑道:“小姐小姐,那林大夫果然是个怪人!”
杨千彤奇道:“怎么个怪法?”
五月抬手拍拍胸脯,顺了顺气,方才缓缓道:“小姐,那些人哪,都是去感谢林大夫的,说是他治好了他们多年的老病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治好了病,去感谢也是情理之中呀。”
“小姐这你就不知道了。”五月这个小丫头打小跟着杨千彤,也是个不讲规矩的,这时候她就卖起关子来了,“要不小姐你猜猜看?”
“我看这些人都提着礼物,想必是那天媒婆口中说的蜜饯吧。“
“是哩!我家小姐就是冰雪聪明。我刚才问了个老伯,老伯说这林大夫说过,我这儿诊病不收礼,收礼只收好蜜饯。”
“咦,果真是个怪人。”
“小姐,这会子人医馆里没什么人了,我们去见见他的庐山面吧。”
杨千彤歪着头看了会儿医馆,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多年以后,杨千彤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林夕莫的情景,依然会忍不住在眼角眉梢露出笑意。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斜斜地照进“林医馆”的窗子,落在那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年轻男子身上。不知是阳光的原因,还是杨千彤的眼睛花了,她觉得那年轻男子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眼神温柔地盯着桌子。
近了,近了,她离他越来越近了。
她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睛,以至于来了客人都没有注意到。
终于走得近了,她看清楚了那年轻男子手中的东西,那就是传说中的东西——蜜饯!
“原来传说是真的,你真的很爱蜜饯。”
“原来传说是真的,你真的很漂亮。”

“我总是做梦,很奇怪的梦,梦里常常不是被什么奇怪的黑烟追赶着,就是被什么诡异的水藻缠绕着,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而亡。”
“似乎是梦魇之症”,林夕莫沉吟片刻道,“还请小姐见谅,小生需要为小姐诊脉。”
阳光熙熙,照在杨千彤伸出的玉臂上,洁白如玉,甚至能看清楚细微的绒毛,五月迅速拿出丝质的手绢,为自家小姐搭在手腕处。那一抹鲜红的手绢盖在雪白的玉臂上,饶是林夕莫克制力极强,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万分小心地伸出手去,搭在美貌女子的手腕上,集中精神,仔细辨认脉搏。
“小姐脉象虚浮,确是常年睡眠不足所致,待小生为小姐拟好药方,每日服食即可,九日后为复诊之期,万望勿忘。”
林夕莫诊完脉,取了支狼毫写药方,不料墨已经干了。五月眼力不错,也是希望这位林大夫真能治好小姐的病,抢先把磨墨的活儿抢过来。
“林大夫,我来吧,我在府里可是经常给小姐磨墨的。”
林夕莫粲然一笑,由她去了。
他这一笑不打紧,把杨千彤的少女心笑得一颤一颤的。

杨千彤何时有过这等窘境,把心一横,道,“你要是治不好我这病,这广都城可是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小生定当竭尽所能,为小姐祛除梦魇,让小姐再无忧虑烦恼。”林夕莫说话间笔走游龙,抓紧时间写下药方。
听到对方如此实诚的回答,杨千彤也是自己无理取闹,再也横不起来,只好“哼”了一声,扭头再也不看这俊俏的大夫。
可对方却像是不愿意放过她,悦耳的声音片刻也不停歇,直往她耳朵里钻去!
“我这里不卖药,你且把你家小姐的药方收好,找家药铺拣三副。三日一副,大火烧开,文火煎一个时辰,每日早晚各一碗,药喝完再来复诊。”
杨千彤莫名感到烦躁,不耐烦道:“五月,我们走。”
“杨小姐慢走”,林夕莫也不恼,看着桌上对方留下的蜜饯,微笑道。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
俗话说,这样的夜里最容易出诡异的事情。
广都城一片安宁,万家都没有灯火。
只是顺河巷有一团光亮。
那团亮光越来越亮,把整个巷子都照得宛如白昼。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醒来就会发现,光发出的地方就是林医馆。突然,那团光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林医馆窜出,直奔杨府而去,这时候若有个眼尖的人,就会发现,那是林夕莫。

杨府是广都城守卫最森严之所在,可是那团黑影竟然悄无声息地进了杨府,还潜入了杨千彤的闺房!
杨千彤的床前早已立了个人,不,不是人。
人不会有那样长的舌头。
只见那怪物,吐着长长的舌头,舌头周围散发出浓厚的白雾,白雾将杨千彤笼罩其中。
不好,那是——蜃气!

林夕莫当机立断,抄起腰间配剑,欲割去那怪物的舌头。可那怪物似早有觉察,身形一闪,刚好躲过林夕莫的攻击,仍将杨千彤笼罩在白雾之中。
“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打扰本仙用餐。”声音嗡里嗡气,那怪物竟用腹语说话。
“你这怪物,不好好待在东海,竟然跑到广都城来作祟。”对峙中,林夕莫已然猜到对方就是本族人之大敌——海蜃。

海蜃生于海中,原本是无忧无虑的蛤蜊。只是生长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蜃气,受蜃气影响的人或动物就会进入海蜃制造的梦境,海蜃便在这梦境中吸食精气为食。

海蜃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份会在内陆被识破,似乎有些受到惊吓。林夕莫趁着他发呆,欺身过去,想把杨千彤抢过来。
不曾想,海蜃反应极为迅速,长舌一伸,将杨千彤卷入自己怀中。他看着林夕莫轻蔑一笑:“哼,想从我手里抢走小美人儿,你还太嫩了。”
“废话少说,你放下她。”林夕莫羞怒道。

那海蜃闭上眼轻轻嗅了嗅,轻佻道:“呵,你这小梦貘,还是个半妖呢,敢跟我叫板。”
林夕莫平生最以自己的半妖身份为耻,闻言大怒,长剑直指海蜃:“要不要比比谁更厉害。”

“哼,休想骗我放下小美人儿。”海蜃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抱着杨千彤欲走。
林夕莫大喝道:“站住!”
“你还没完没了了。”海蜃原本想让林夕莫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小的半妖竟然不怕自己百余年的修为,想要一较高下,他非常生气,两臂一挥,将杨千彤扔回床上,道,“你这小小半妖,本仙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天高地厚!”林夕莫见杨千彤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便再无后顾之忧,剑尖紫气暴涨,往海蜃身上挑去。
海蜃早料到他的动向,身形一缩,逃向了院子。
只见他在院中变出原形——一个巨大的蚌壳,两片壳一张一合,道:“小半妖,来,让本仙瞧瞧你的本事。”

海蜃说话间,口中吐出一团巨大的蜃气,蜃气随着风游走,布满了整个院子。
林夕莫虽然没有见过这等阵仗,但他也是丝毫不畏惧的。
“还没开打,这厮都现原形了,可见也没什么厉害的。”林夕莫暗忖道。他口中念诀,催动剑气,剑气暴增,形成一个蛋壳,将林夕莫护在壳中。

“小子,你就这么怕我?”
“哼。”林夕莫不理会对方,只暗自念诀,他左手指尖渐渐凝出一支笛子。
海蜃轻蔑笑道:“就凭小小一支剑气凝成的笛子?”
林夕莫不说话,左手持笛,吹奏出安神的轻音。

海蜃一开始仍是不屑,慢慢地,那轻音似魔音一般钻入耳朵,扰乱他的心神。他渐渐开始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吐出的蜃气越来越浓。只是林夕莫的剑气蛋壳密不透风,蜃气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海蜃急了,吐出一颗白色的东西袭向林夕莫。
林夕莫似早有防备,侧身闪过。
口中的吹奏丝毫也不停歇。
海蜃终于支撑不住,吐出越来越多的白色颗粒,最后没耐何闭上蚌壳,变回人形,遁了。

林夕莫也不恋战,转身回屋,观察杨千彤的伤势,林夕莫吹响笛子,驱散了床四周残余的蜃气,顺便替杨千彤安神。
安顿好杨千彤,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林夕莫轻手轻脚走出杨千彤的闺房,却发现院子里满地的极品珍珠。
“嘿嘿,这海蜃真是土豪,我林夕莫这下可是发财了。”林夕莫捡起满地珍珠,御剑回了医馆,深藏功与名。

杨千彤醒了,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无梦。
药才吃了不到一帖,病就除了?
这林夕莫也太神了吧,杨千彤暗想。
不行,去医馆看看吧。

到了顺河巷,却发现了更怪异的事情。
林夕莫失踪了!
据巷口的狗蛋说,昨晚上他起夜的时候,发现林医馆亮堂得不行,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后来光消失了,接着就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医馆跑出去。可惜腿短 ,跑不快,不然定要抓住那个贼人。

杨千彤听了有些着急,这么好的大夫就这样失踪了?这怎么可以。
她亲自去央求自家爹爹,请他帮忙寻人。
杨广慕虽说答应了她,但是杨千彤知道,父亲这个人,是不会下很大的功夫去寻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的。
她怏怏不乐地回到杨府,继续喝苦药。

而此时的林夕莫,正在千里之外。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相当舒适的床上,温暖的鹅绒被,雕花的红木床,极为考究的床幔……处处透露着一个有品位的土豪气息。
这是……哪里?林夕莫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曾到过这样的地方。

“嘻嘻,本仙为你安排的住处你可还满意?”熟悉的声音,正是昨晚上那只战斗力为五的海蜃。
“是你这厮……”万万没想到,林夕莫自以为打跑了的怪物,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掳跑了!
海蜃觉察出了他的愤怒和惊讶,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小瞧我。”顿了顿,又道:“小小半妖,能把本仙逼到这个境地,你也算是个厉害角色了。”

林夕莫不吭声,右手悄悄摸了摸腰间。
糟了!剑不见了!
海蜃再一次轻笑道:“你以为,没有做好准备,本仙会让你住到府邸来?”
“原来,这里是海蜃的老巢。”林夕莫暗忖。
“不说话?被本仙的房间震撼到了吧,啊哈哈哈哈……”海蜃一笑起来,面若桃花,满脸的胶原蛋白水水嫩嫩。
“原来这海蜃的人形,还是个美男子。”

“咦嘻嘻嘻,你老是盯着本仙看,本仙会不好意思的啦。”海蜃挥袖掩面,吃吃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本仙太美了,你挪不开眼睛呀?”
林夕莫实在忍不住了,回道:“原来你是这样的海蜃。”
海蜃摆出一脸“不要崇拜我”的表情,歪着头微笑道:“喂,我说,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合作?”素来涵养很好的林夕莫大怒道,“你这无耻的海蜃,简直妄想。”
谁知那海蜃自认为是这天下脾气秉性最好的海蜃,不怒反笑道:“年轻人,不要冲动,本仙好好与你说话,你便应该识得大体。”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失了法器的林夕莫也只能在言语中发泄愤怒。

海蜃的脾气是真的好,听了这样的大逆之言也不生气,只缓缓道:“你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下,本仙为人制造梦境,你为人吸食梦境,这梦貘和海蜃,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伙伴呀。”
林夕莫翻翻白眼,谁是你的好伙伴。
按说,这海蜃的提议也不是不好。天底下万物相生相克,那海蜃从小小蛤蜊变成海蜃也不是它甘愿的,而是它生来就是要给人造噩梦的,没有选择。大抵造物主虽然怜悯苍生,却又认为苍生不应活得太容易,所以将这海蜃的死对头梦貘扔在内陆的大巴山里,难以碰上,是以几百年了,林夕莫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传说中本族人的死对头。

生来就是死对头,怎么能合作呢?
林夕莫自诩正人君子,其实是个榆木脑袋,完全不懂得假意投诚这种高深的计谋。但他好歹梦貘与人类的混血,那自然也对人类的计谋略知一二。
他在脑袋里斗争良久,足足半天时间过去了,才最终下定决心,先假意答应了那个海蜃再说。
那海蜃是个直肠子,没想过自己会被欺骗,自是喜不自禁,当下就拉着林夕莫要去第一次合作。

这第一次合作,挑的对象正是昨夜的杨府小姐——杨千彤。

却说这海蜃带着林夕莫到了杨府,彼时万籁俱静,整个广都城安静极了,只一缕清风轻轻刮过。
林夕莫一路上把父亲教给他的法术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最后发现还不如凡间的“顺手牵羊”来得快。
趁着海蜃不注意,林夕莫欺身上前,将悬于海蜃腰间的短剑抢了回来。
谦谦君子,竟使出这种手段,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海蜃也是太过于相信林夕莫这个盟友,从未想过会被小小半妖欺骗感情。

“你……我听说梦貘一族都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梦貘。”海蜃捧着小心肝,一副被欺骗了的柔弱样子。
“与你这样的宵小之辈,还讲什么正人君子。”话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林夕莫也是俊脸微红,虽说事急从权,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定了定心神,剑指海蜃,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决不允许你在我的地盘上伤人。”
海蜃微微一愣,随即恢复神态,慢悠悠道:“莫不是,你看上这府上小姐了吧。”

“少废话,看剑!”林夕莫挽了个剑花,将自己笼罩在剑气之中,以防止吸入蜃气陷入梦境。
“罢了,你如此诚心诚意地要与本仙打架,本仙又怎好拂你的意呢?”海蜃嘿嘿笑道,“不让你吃点苦头,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了?”
林夕莫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正是昨夜与这海蜃交手之处,这样看来,那位小姐当是在屋内安睡吧。今日这海蜃被我拖着,她应该也不会被噩梦缠身。
吃了定心丸,他在房门前站定,摆出防御的姿势来。

“哟,看来你是真的看上这家小姐了。”海蜃关键时刻,一边散出蜃气,一边还不忘调戏对方。
月上中天,清辉洒下,将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多好的月色,本应与佳人对酌,现如今,却要与一只蛤蜊打架。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
斗到酣处,却听到呼声。林夕莫不敢大意,挽个剑花戳破窗纸,借着月光发现房中的杨大小姐正似中了梦魇,醒不来,也动弹不得。五月也因吸入蜃气,晕倒在床前。
怎么办……
这边厢要打架,那边厢是那位小姐在危险之中……
胡思乱想之间,海蜃的杀招已到!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道,林夕莫飞剑而出,直指海蜃心口。
那海蜃避闪不及,竟被短剑当胸穿过,当场身亡。

海蜃人形消失,现出本形——一只小小的蛤蜊躺在月色之中,紧闭蚌壳,气息全无。
林夕莫收回短剑,跃至杨千彤床前,细细给杨千彤把了个脉。
海蜃已除,蜃气已散,杨千彤却并没有脱离梦境。
没办法,只能入梦查看一番了。

杨千彤的梦境甚是奇怪,崎岖的山路弯弯绕绕,没有尽头。她一袭红衣,奔跑得甚是狼狈。林夕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股黑烟在追赶她。
这黑烟定有问题。
可林夕莫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他只得凝出笛子,吹奏安魂曲,没想到那黑烟竟然渐渐散了。红衣女子问道:“你,是谁?”他微微一笑:“醒来吧,我的大小姐。”
这一晚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林夕莫再一次见到杨千彤,是在三日后。
“吃了你的药,头两天确实没有再做噩梦,可是昨晚,我又做噩梦了。”杨千彤顶着黑眼圈,一脸嫌弃道:“喂,你究竟行不行啊。”
行不行,嗯,这是个好问题。
碍于涵养,林夕莫红着脸再一次给她诊脉,发现脉象竟更虚弱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海蜃已死,怎么会……
只能晚上再去杨府看看了。

“小姐莫要着急,不如给我讲讲这几日的梦境,有利于小生辨症。”
“吃药的第一日倒是没做噩梦,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这辈子,我还没睡得那样舒爽过呢。所以第二日我便来找你,但是却没找到你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杨千彤小脸一红,继续道,“第二日,我又梦见被黑烟追赶,只是后来梦里有一人吹了笛子,把黑烟驱散了,我便醒了,结局圆满,所以也算不得噩梦。可是昨晚,我梦到自己溺水,被水藻缠着透不过气,我以前就老是梦见这个场景,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庸医啊。”
“庸医二字实不敢当,这类病症,都有些反复,待小生为小姐换付方子。”
林夕莫大概明白了,这位杨大小姐的病症,与那海蜃其实关系不大,可能是自娘胎里带来的病,病根还在这位小姐身上。

换了方子,林夕莫又细细嘱咐道:“小姐要随时观察自己的症状,最好每日来复诊一次。”
“行啦,啰嗦。”杨大小姐极不耐烦地嘟囔道。
林夕莫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但还是又细细地嘱咐了五月。
送走了杨家主仆,他发现自己的案上多了一包蜜饯,“嘿嘿,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的喜好。”
这一天,春光甚好。

十一

是夜,林夕莫收拾收拾行装,隐匿行踪,再次出现在杨府的院中。
林夕莫白天并没有找出杨千彤梦魇的病因,是以夜探杨府,欲意寻出病根。
可惜,林夕莫并不是真神医,所以,他也并没有寻出什么病根。
没办法,只能夜夜来为这位大小姐吸食梦境了。

杨千彤出生之前,她娘可能忘了去算命。
其实,在这海蜃找上她之前,她就易做噩梦,这种噩梦并不是海蜃的蜃气所致,但寻常大夫也是瞧不出毛病,只说是娘胎里没养好,身体太弱,需要静养。
偏生她去找林夕莫看病的时候,正好是这只海蜃找上自己的时间段,所以误打误撞,林夕莫就以为这海蜃一直为祸杨府。
这海蜃死得何其冤枉。

杨千彤最近夜夜好觉,每天都精神头十足地往林医馆跑。
知道的人会说,这林大夫医术真高明,连杨大小姐的病也被他给治好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大小姐爱上这林大夫了呢。
张婶就坚持这个意见,四处跟人说道,那杨家的大小姐红鸾星动了!

杨大小姐的精神头倒是好得很,只是可怜了林大夫。晚上要替杨千彤吸食梦境,白天要在医馆接待病人,日日顶着熊猫眼,不得片刻安歇。
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问题就出在一个月后……
这天,他在杨府杨千彤的闺房里,睡过去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杨千彤发现自己的梦境起了变化。
梦中,不再是被黑烟追赶得透不过气,也不再被水藻缠绕溺水,而是出现了一个盖世英雄,站在七彩祥云上,对自己微笑着伸出右手。
她认得那个盖世英雄。
剑眉入鬓,双目如星,右眼下一颗滴泪痣,妥妥的林医馆的林夕莫呀。

魔怔了。
一定是魔怔了。
杨千彤从梦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等等,床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还是个男人。
看上去颇为眼熟。
杨千彤壮着胆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床边的人。

那人揉搓着惺忪的睡眼,茫然之中对上杨千彤探究的眸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猛地站起,伸出右手想要捏个隐身诀。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眼圈怎么愈发黑了?”杨千彤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应该尖叫着赶走不速之客的状况。
“我又做梦了。”杨千彤委屈的瘪嘴道。
林夕莫暂停手里的动作。

“我梦到你驾着七彩祥云,在高高的云端,你看着我笑,那颗悲伤的滴泪痣都充满了笑意。”少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僵硬,继续道,“你笑得那样好看,对我伸出右手,好像要邀请我一起驾云而去一般。”
林夕莫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离石化也不远了。
“我想,你长得好看,医术也不错,性格也好,而且总是在梦中救我。梦里总是救我的吹笛之人,就是你吧,我依稀记得,那人就是你现在的打扮,而他的眼角,也是一颗这般的滴泪痣。”杨千彤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对面那张脸,却又在半途放弃,收回了手,“既然你在我的梦里出现了,你娶我可好?”
林夕莫彻底石化了。
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林夕莫在五月醒之前打晕了杨千彤,捏了个隐身诀跑了。

十二

林夕莫再次失踪了。
这次失踪不是演习,而是一次正式的失踪。
他在医馆门口贴了通知,说感谢大家长期的照顾,因个人原因医馆会长期闭馆,对不住大家了。另外,城东李叔的蜜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蜜饯。
广都城的居民们无不扼腕叹息,这样好的青年才俊,怎么最近三天两头失踪,肯定跟杨府那个大小姐有关。

杨府的大小姐此时正在发懵。
早上分明见过林夕莫的,肯定不是梦。
若真的不是梦,自己说了那样的话,羞也羞死了。
羞什么羞,男未婚女未嫁,我堂堂杨家大小姐,说出口的话就说了。
整理好思绪,杨千彤叫上五月:“五月,走,我们去顺河巷散步。”

可是顺河巷早已没有了她的意中人。
抱在怀里的蜜饯跌落在地。
天气那样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可是杨千彤的心,却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为什么?她问。
可是没有回答。

林夕莫,胆小的林夕莫,此时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大巴山。
站在这个曾经发誓再也不要回的地方,林夕莫有些恍惚。
父亲在这里教自己法术,母亲……没有母亲。
从始至终,母亲的音容从未出现过在林夕莫的记忆中。

夜色渐浓。
杨千彤闷闷不乐地从顺河巷回到杨府,继续喝林夕莫开的苦药,苦药苦药,真的是良药?
她苦笑。
他亦苦笑。
始终,还是放不下这位病人,仍旧赶在天黑回到了广都城。
回到了杨府。
他安慰自己,杨小姐只是病人而已。

十三

不善于动脑的杨千彤最近开始思考。
为什么那晚林夕莫会出现在自己房中?
为什么自己会做那个七彩祥云的梦?
为什么最近自己都不再做噩梦了?
难道这林夕莫的药真有那么神奇?

百思而不得其解。杨千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是夜,她早早躺在床上假寐,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夜色朦胧,他踏月而来,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大胆狂徒,竟然夜闯杨府!”杨千彤猛地坐起来,紧紧扣住来人的手腕。
林夕莫受到了一万点惊吓,道:“小姐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呀。”杨千彤笑得花枝乱颤。
“等……等我?”
“快说,你开给我的药是不是根本就是幌子,真正的治疗其实另有方法。”杨千彤抛出疑虑,死死盯着林夕莫的眼睛,“别说谎。”
“好吧,我也不瞒你,你先放开小生的手罢。”林夕莫的脸泛着可疑的红晕,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的手,“其实我并非人类。我的父亲,是大巴山中的梦貘,所以,我生下来就是以梦为食。只是父亲常常教导我做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我只是以噩梦为食。为了方便,我便在人世行医为生。”

“哦,所以说,你是一个妖怪。”杨千彤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躲开我的理由?”
“人妖殊途,杨小姐想必明白其中道理。”林夕莫道。
“我不管,你只说,喜不喜欢我?”杨千彤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
“自然是……”林夕莫沉吟片刻,狠心道,“人妖殊途,我自然是不能喜欢你的,小姐,不要为难小生。”
杨千彤怒道:“那你回来作甚!”
林夕莫道:“总归是我的病人,我也不好置之不理呀。”
“你走吧,不劳你费心。”

真是拿这个大小姐没办法,林夕莫一记手刀,再次敲晕了杨千彤。
又是一夜守护。

十四

广都城出大事了,杨府的府兵在广都城内行色匆匆,原来是杨府的大小姐离家出走了,一同失踪的,还有马厩里杨千彤那匹宝马。
早晨天蒙蒙亮,杨千彤醒来发现林夕莫早已不见踪迹,便想着去找他。
世界这么大,去哪儿找一个人呢?
不管了,先出城吧。杨千彤做了一个鲁莽的决定。

出了杨府,杨千彤打马前行,一路向北,往大巴山的方向去了。
少女记挂着自己的意中人,却远不知道,一个孤身的女子,在险恶的世道中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不,刚出广都城,她就被一伙马贼绑架了。

“这小妞不错嘛,肤白貌美,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错。”
“小的打听过了,城里杨府家府兵正四处搜寻,好像是那家小姐离家出走了。”
“哦?这么说,可能就是眼前这一位咯。”
“看来哥儿几个走了财运了。我们这就去杨府送信,让他们拿钱来赎人。”
马贼们正叽里呱啦地讨论,首领却站起来骂道:“一群糊涂东西,你以为杨家是那么好惹的。你前脚把这小姐交出去,后脚他们就来把咱们灭口了。”
“那怎么办?”
“是啊,老大,这白捡的黄花大闺女诶。”
“好吃好喝伺候着,小六,去广都城给杨广慕报信,说找到他女儿了。”
“好的,老大。”小六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杨千彤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黑暗,自己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更恶劣的是,嘴里还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她极力回想,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一伙凶神恶煞的马贼绑架了。
等本小姐出去,让我爹收拾你们。

正胡思乱想之际,装着杨千彤的袋子被打开了,微弱的月光中,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夕莫,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喜道。
“嘘,别闹。跟我走。”

十五

广都城,杨府。
半个时辰前,一个穿着破烂的土匪敲开了杨府的大门,声称他们在郊外找到了杨家的大小姐,请杨府的人过去接人。
杨广慕是什么人?征战沙场多年,岂能看不出这种小伎俩,立时就派出一支精兵乔装打扮,跟着土匪去接人了。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这位沙场将军的意料,他们赶到之时,杨千彤早已不见踪影,而那些土匪们,却在呼呼大睡。
杨广慕当场就怒了,揍晕一脸懵逼的小六,命令手下将这些土匪全绑了丢进将军府大牢。

话说林夕莫带着杨千彤大摇大摆地在广都城散步,准备送她回家。
“你怎么会被绑架?”他有些关切地问道。
杨千彤贝齿轻咬下唇,欲语还羞:“我,我想去找你。”
“傻丫头呀。”林夕莫伸出右手,手还没碰到杨千彤衣裙呢,就被人钳住双手双脚,五花大绑了!
“你们干什么!”昏迷之前,林夕莫听到了杨千彤的惊呼声。

杨千彤被禁足了。
杨广慕从未想过有一天体弱多病娇滴滴的女儿竟然会离家出走,更未想过这个女儿会为了维护一个外人跟自己要死要活。
他非常生气,他一生气,整个广都城都是要颤上一颤的。
对大牢里那些个土匪,他当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那个年轻人,似乎是顺河巷一个颇有口碑的郎中,可是那又怎样,他杨广慕的女儿,竟然做出为一个男人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这个男人当然是不可饶恕的。

林夕莫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大牢里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月凉如水,从牢房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正好打在林夕莫的脸上。他疑虑片刻,就立刻猜到了自己应该是深陷杨府的大牢了,这杨家的府兵也真是的,敌友不分,竟然把自己也关进牢里了。
可是,今天还要去给那杨家小姐治病呢。
早知道当初跟着父亲学术法的时候,就专心一点了。
他极力回忆父亲教过的术法,一炷香后,他终于想起来分身术最适合现下这种状况。
只见他盘膝打坐,胸前结印,那月光似转了弯,笼罩着林夕莫的身体,月光极盛时,出现了两个林夕莫。
大功告成。
新的林夕莫捏了一个诀隐去身形,大摇大摆地从狱卒面前走过,最后出现在杨千彤的闺房内。

杨千彤已经睡熟了,脸上犹带着泪痕。
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做着噩梦?他微闭双眼,右手结印,探查杨千彤的神识。
她果然在做梦。
梦里,居然有他。
杨千彤的梦里,林夕莫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边缓缓靠近杨千彤,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突然,狂风大作,祥云变作黑云,林夕莫渐渐被黑云吞噬,无论杨千彤怎么哭喊,她都动不了分毫,而林夕莫渐渐被黑云吞噬殆尽。
“杨家小姐,对不住了。”林夕莫收回术法,轻轻摇醒了杨千彤。
杨千彤悠悠醒来,看到眼前人正是意中人,不假思索地扑进对方的怀里,泣道,“我刚才又做噩梦了,梦里面你……你……”
“我这不是没事嘛。”林夕莫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对了,我昨天回了趟大巴山,采了植楮草炼成丹药,这草专治常年噩梦,你且服下,以后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那你以后都会在我的美梦里了?”杨千彤依言服下丹药,那丹药似有催眠的作用,服下后她就沉沉睡去了。
“对不起。”林夕莫低声说道,然后元神归位,回到了杨府的大牢。

那一夜,整个广都城的人都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叫林夕莫的年轻人,背着行囊与他们告别。但是奇怪的是,醒来后在没有人记得这个梦。顺河巷的林医馆也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那个绣着“林”字的店招,在风中微微招摇。
那群绑了杨千彤的土匪,被杨广慕狠狠地关了七天七夜,最后放了。
而杨千彤,此后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再不记得那个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人们都说,杨府体弱多病的小姐,竟然被一群土匪治好了,真是一桩奇谈啊。
说书人将这个故事记录了下来,就是后来广都城广为流传的《异闻录》。
你问我林夕莫去了哪里?
其实,他仍旧住在广都城中,每个月还去城东买蜜饯呢。


※关于植楮草:
可治愈精神抑忧症,服食后不再做噩梦。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七十里曰脱扈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葵叶而赤华,荚实,实如棕荚,名曰植楮,可以已癙,食之不眯。”

※关于梦貘:
出自东汉许慎所著《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第九下·豸部》:“貘:似熊而黄黑色,出蜀中。从豸,莫声。”

清代学者段玉裁在其所著《说文解字注》中对此条内容的解释为:
“即诸书所谓食铁之兽也……《尔雅》谓之‘白豹’,《山海经》谓之‘猛豹’。今四川川东有此兽。”(《说文解字注·九篇下·豸部》)

唐代文豪白居易在《貘屏赞》中的记载——“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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