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相片,老街老屋老人,总是容易勾起人们心底的惆怅。那个年代的相机,充满着神秘的色彩。
“咔擦”那么一下,岁月里的光与影,唇边的娇笑,细长高挑的美人儿,就这么定格在了时光里。
那时的胶卷,有一个更为沉重的名字,柯达。
与胶卷相比,在我心中,不管是发音,卷舌,还是落笔,柯达都更能让我体会到岁月的沉重。
沉甸甸的相机,拿在手里,轻轻地抚摸它的每一个被岁月打磨光滑的棱角,无论是手感,还是重量,都让人忍不住真情流露。
在那个时候,情怀无处安放,只能把它寄托在相机中。
在那个时候,拍照是个大事。只有过年的时候,一家团聚时,才有机会。
那一年,我的身后是窄小的胡同口和土墙,身上是俗气又喜庆的大红色夹袄。
一排人端坐在长板凳上,人们脸上是罕见的肃穆,拍照前夕的喜悦被他们紧紧地藏了起来。
在一大堆庄重肃穆的脸孔中,我不太起眼,人群安静神圣,我的欢喜无处施展。
人们的表情不像在拍照,反而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活动。我不敢打破这庄严的氛围,只得同他们一样,板起脸来,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似年级轻轻就被生活所困,着实为难了自己一把。
拍照的人小心翼翼的擦拭相机,把它举到眼前,郑重地摁下了快门
“咔擦”一声,连同空气中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芳香,也被收录进时光里。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我也呼了一口气。
拍照的人也拭去了脸上的汗滴,露出了往日的笑容。
从前的车、马、邮件都慢,是真的慢。
一切期待的美好都在等待的时光里迅速生根发芽,等待总是显得那么的漫长,期间的大好时光,就用来做白日梦吧!
想象一下照片中的自己,是美是丑,是娇俏是温婉,所有的想法涌入心头。温柔似水的小镇姑娘,在冬日的暖阳中,悄然泛红了耳根。
天空中飘起了浓浓的白雾,热腾腾的豆浆晕开了一朵雾花。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空气中每一滴水珠的碰撞都恰到好处,空气中氤氲着花香水雾,不咸不淡,正是相宜。
微微的念想,就这样笼罩在小镇。思念是有浓度的,小镇中散发的思念,多一分显得矫情,少一分不够韵味,也是分毫不差,刚刚好。
小镇很小,小到转街窜巷都是邻里,小到一辆自行车就可以环游旅行,小到照相馆只有一家,自行车只有一辆,邮差也刚好只有一个。
一切都是刚刚好。
那一天终于来了,邮差不负众望,带来了照片,老式自行车的摇铃声,清脆的传到小镇里每个人的耳中。
人人争相出门,来到街上,只看到石板街上青苔被碾压过的痕迹,以及被车轱辘溅起的水花。
各家一张,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人人都在笑,是那种温柔欣慰的笑。
每天用毛巾擦拭几回,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记得铺天盖地的喜悦包裹着整个冬季,席卷了小镇的每一个人。
人事变迁,岁月流逝。
人们在浮生里沉浮。
时光是个美人儿,可光阴荏苒,美得太过残酷。
街上再也买不到那种一卷一卷的柯达了,承载了一代人喜悦的柯达,终于消失了。
年轻人手中都有相机,可以调光,对焦,稍微找一个好点的角度抓拍,拍出来的照片很惹眼。手机也可以拍照,清晰度高,易于保存,也颇受人们的青睐。
那台老式的胶卷相机,终于被搁置在角落,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那些用柯达承载岁月的照片,也遗落在时光的角落里,承载着上世纪人们寄托喜怒哀乐的柯达,终于遗失了。
每张黑白照片里,总有那么一个人,仿佛从未改变过。就像,位于前排最边上的那个人,他总是坐着,也总是穿着那件青布衫,眼窝深陷,沟壑丛生的脸上布满了沧桑,那是对生活苦痛的领悟,全都表现在了一张脸上。
去年回家过年,也拍照,也拍全家福。简单多了,几个人往那一站,还在发愣呢,众人已经哄笑着离开了。
依旧是每家一张,左右对比着看,也许是矫情文艺范,偏爱老事物,陈年发黄的照片让我觉得,悄然流逝的那些岁月,它曾经温柔而郑重地对待过每一个人,每一个存在在时光里的人,都曾经鲜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