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漫郎
“习惯了,就哭不出来了。”这是大阳去中亚走之前说的话。
其实,每个年代都少不了这样一群人。
当社会还在对80后、90后的思想纠缠不清的时候,他们却还在为温饱的生活而奔走。
他们出生贫穷农村,出生在时代变化的夹缝,象征着是时代蜕变中的一丝痛苦。没有经受什么教育,也没有什么势力,挣扎在农村的田地和城市的建筑中,默默地用廉价收获着微薄。
我不知道大阳是86还是87的,但他确实是其中的一员。
一、
即使国家再发展,诺大的中国也无法把每个角落顾及周全。
在某两个省交界处的一个小村落,大阳就出生在那里。
他的父母没什么文化,起名字也想不到什么特立独行的字眼,只知道出生的时候太阳高挂,便随口起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李大阳。
大阳的童年像是地里长出来的,每一天都离不开庄稼地。不像那些可以睡在摇篮里的孩子,爹娘忙碌于农活,大阳就睡在父母的背上。
大阳长到五岁时就已经可以独自去地里砍树除草,背着大筐的杂草、树枝穿梭在羊圈和田地中。
即使“教育”被国家宣扬得再高尚,在贫穷落后的村落也像是一个玩笑。读书学习对贫穷的农民来说,向来不如拾掇庄稼地,庄稼今年就能卖到钱,读书却不知待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收成,毕竟家里的财产也很难撑那么久。
所以很多村里的孩子只识几个字便匆匆退学,在庄稼地里练练筋骨,为以后去城市挣钱做准备——毕竟一亩三分地的收入可不够以后结婚生子。
六岁那年,大阳家里狠狠心卖了几头羊,安排他去村头的小学上学,可惜只待了三年就退学了。
一是父母觉得能识字就行,二是村里的学校实在没老师了。
大阳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辍学儿童。
二、
在每个村庄,都有这样一门“流传”下来的职业——农民工。
再辛苦地种地也赶不上时代变化对金钱的需求。庄稼的收入涨得很快,可生活变化的金钱需求涨得更快,更何况村民也想跟上时代的步伐,也想后代能进军城市的生活。
没有背景,没有学历,廉价的劳动力成了他们唯一的本钱,“农民工”也成了普通农民世世代代的出路。
那年,过年的气息还没褪尽,新一轮的农民工热潮便已经如火如荼。
为了赶车,天还蒙蒙亮,娘就做好了一锅面给他们吃。
大阳说那次的面最好吃,因为有两个鸡蛋。
之后,他便背着娘用床单裹的和身材不搭的包囊,跟着爹去村的南路坐车奔向了大城市。
两个包裹就像两块大石头压在父子两人背上。
爹的脚步稳重,大阳的脚步沉重。
那是大阳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早饭,第一次坐车,也是第一次离开村庄去见大城市。
一切不是因为生活变好了,而为了过更好生活。
三、
灯红酒绿,满目琳琅,大大的城市里藏着不知多少小小的梦想。有些梦想灿烂在林立的高楼,而有些梦想藏匿在凌乱的工地。
大阳一路上都没有睡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繁华,不想漏过每一个细节。
他对爹说:以后要住大城市。
爹看看他,笑着说:等你挣大钱了就能住。
他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为了这个梦想要付出多少努力。
大阳在工地上干些搬砖筛沙类的零活,这种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过包工头还是看在他爹跟了几年的面子上给他留了个位置。
每天5点半起床,大阳匆匆吃过饭便找活干。
原先,砖上还残留着冬季的凉气,戴着毛线手套都挡不住那种刺骨,更何况有时候还要搬一天。
大阳的手上经常出现冻疮,和着越来越多的茧子,面目全非。
后来,天气转暖。大阳的零活也日渐“丰富”,有时候大阳的爹晚上会加班,大阳也跟着去忙。
工地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黝黑,也越来越熟练。
就这样半年,大阳几乎每天都在酸痛中继续,也在酸痛中结束。
爹经常心疼,说:不行就歇两天缓缓。
大阳却眉头都不皱,说:没事,我可以。
那时大阳一天18元的工钱,后来涨到了25元一天。
四、
18岁是法定的成人年龄,但是大阳15岁便已经成人了。
村里成人的标志不是法定的年龄,而是能单独下建设队的年纪。
虽然当时工地也会查,不让未成年人干这种活,可是很多地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挣钱都不容易,更何况这种劳力年轻又廉价。
大阳15岁便开始了单独闯世界的生涯——带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
用大阳的话说:“自由了。”
其实,是开始自谋生路了。
又是一个新年尾声,大阳跟着同乡的人坐了一天的车才到达目的地——R市的郊区。
那时候的工地上,还没有现在的标准简易房,只是一个简易的工棚。天冷的时候,大家挤在工棚里相互取暖;天热的时候,大家又分散在建筑楼里,到处都是风口。
大阳的铺位挨着棚墙,棚墙并不是那么封闭,到处都是缝隙。
工友说透风就拿个报纸糊上。
大阳却说不,因为隔着缝隙可以看到远处大楼上的霓虹灯。
异地的工友都笑他,以为他都快20多了还傻呵呵的,却不知道他才15岁。
大阳睡觉时也穿着两层毛衣,两件毛衣是爹当年穿过的,宽松得很,连原来是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即便如此大阳有时候晚上也是瑟瑟发抖。
早起的习惯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或者说这段时间晚上冷得睡不着。
大伙洗漱洗漱,抱怨几句,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五、
大阳最不喜欢七、八月份。
虽然种地也有太阳毒辣的时候,但能在路边的树荫下小睡一会。可工地上就不行,因为有监工,会扣钱。
白天,人容易口渴,也容易饿。太热了大阳就往头上浇水,然后戴着草帽继续干;可是饿了就只能干巴巴地撑着。
大阳爱吃工地上的面条,经常后悔中午没多吃点。
晚上,大阳跟两个老乡同住在建筑楼的二层。他不敢睡得太高,怕万一晚上睡傻了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工人坠楼这种事大阳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不是因为睡觉。
建筑楼里到处都敞着风口,二楼虽然也凉快,但蚊子也更多。拍蚊子的声音经常在楼里久久回荡。
可是大阳却不在乎,因为他干活还不会省力气,每次歇工睡觉都是沾床就着,然后“蚊为刀俎,他为鱼肉”。
那天下午,活比较多。大阳饿得推不动水泥车,停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
年长的工友递给他一根烟:来一根,顶饥。
大阳见爹抽过觉得没什么,结果咽的第一口就呛得眼泪直流。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