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一个近义词,是梦。
梦之美,在于寻觅无方。
武陵人误入桃花源,后虽处处志之,终亦不复得路。
侯导赤子之心未泯,学武陵人试图重回梦一样的时代。
窈七田季安青梅竹马,幼年时的玩伴,两小无猜,静静地等待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忧郁美丽的公主娘娘分赐以一双玉玦,以示安稳。
可是公主娘娘最后屈叛了她。
少年时的委屈若不能短时间内烟消云散往往便会相伴终生,窈七被嘉信公主带走,去过与世隔绝的青葱岁月,山中不闻时光流淌,窈七已是窈娘。
剑术已成,霜刃未曾试,于晏游中取一方诸侯之性命易于反掌,遵师命再刺另一节度使,见大僚小儿可爱,未忍心便下手。
小孩唤醒了窈七与生俱来的慈悲的母性,此时她还是不自觉的,跪于地请师发落,嘉信公主令其去取田季安之首级。
于是故事开始了。
侯导的电影,阿城认为是与古山水画与唐诗宋词一脉相承的,散淡,旷远,不着痕迹,美轮美奂。
一个人的心意,要怎样表达为好?何种方式才是最恰当的呢?思来想去,最好还是婉转一些。每一个人总是深陷于自身的沼泽之中,一日日挪动寸毫,一日日沉没数分,困于我执,因未自见。窈娘重归于家,赤裸裸沐浴时回想起公主娘娘牡丹花下抚琴时的感怀,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孤独莫过于此,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暂伴月将影,影徒还我身,如临水而立的那喀索斯,殉情于自我。或许,窈娘是从那一刻开始,自我意志完全苏醒了。观望自身的影子,以为同类,从此不再孤独。淫生三种境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她终于悟得第一境。天地亦为之清晰真切万分。
若不能见自己,绝无可能得见他人。自我是一座迷宫,若不能走出去,终生如困于井底。窈娘深夜入田季安府,或许尚存杀意,及至见了他,却也只是还之以玉玦,早年委屈顷刻间冰释涣然。
许多时候,委屈的事,实因他人不得已而为之,有生皆苦,互相伤害易,相互理解难。每个人皆是孤单单来到世间,是唯一的存在,同类看似万千摩肩接踵,实非真同类也。误会是必然的,相知才属异数。青鸾舞镜而绝,不亦快哉。
天地君亲师,仿佛咒语,若不能破之,又何必生而为人。
窈娘违反师命亦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直抒胸臆,安静从容。后复师命,于嘉信公主绝杀之拂尘下离去自如。千里奔波救父命于累卵之间,熬汤药服侍于身侧,护送至地方。血浓于水,孝者,肖也,若父辈不足肖之,不妨忠于心中的呼声。
窈娘隐于帐幔之间的身影,至美至真,听田季安回首童年往事,动情之处,唯叹息而已矣,小妾亦为之而不平,浮生乱世,有几人可凡事如意呢?
貌似谁也没有错,田元氏精精尔阴谋杀戮无辜,也许只为父族数万人众考量,窈娘树林中只断其面具而未诛之,也许是体会到了她的难处。
磨镜少年呆萌可爱,拳拳之心如鲜嫩蜜桃一般,包扎伤口,等其归来,相视而笑,再也未有一语。
不如隐去,如一滴雨,春时润物,夏日奔流,秋季凝于云端,冬天乘风纷散。
是为隐娘最后之笑容,如凤凰,自此再无忧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