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一段距离,月上柳梢,茶凉言尽,如梦幻中的惊鸿一瞥,而后坠入尘世,杳无踪影。
连续的阴雨天,凉了气温,也平息了心中的浮躁之气,一直以来都喜欢宁静的雨夜。那沙沙作响的落雨声,让人心如止水,暂时忘掉所有的波澜。
去旧房子里取东西,进入单元口就闻到了那股特有的霉腐味,不刺鼻反而很亲切。这栋建造于1996年的家属楼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本应该朝朝暮暮的慵懒旧时光,此刻像按下了快进键的碟片,在脑海里转成了走马灯。当初刚搬来时和一个个的发小儿认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却好像一瞬间大伙儿就都长大了,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另一方世界,纷纷搬离这个曾经呵护着我们羽翼渐丰的地方。那时候无论走多远,也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知道有一个随时供我倾诉的电话号码可以拨通,有一个虽不富足但温馨宁静的家可以回。
关上房门,外面世界的纷争和委屈就与我再无瓜葛。城市日新月异,旧房子成了学区房,不过暂时还没有租出去,我依然喜欢路过附近的时候进去小憩一会儿,听着壁挂钟的走秒'嘀嗒嘀嗒',播经机离念叨着'阿弥陀佛'。二十多年,窗外的风物自然是沧海桑田。家属楼本来是深藏在几个工厂之中,僻静清幽却有着相互熟识的左邻右舍。现如今却紧邻着繁华的街口,白天车水马龙,夜晚有不灭的霓虹,楼上楼下都是新搬来的没有交集的住户。可我的眼前,分明只看到一排排高大的白杨随风而动,叶片哗哗作响。树荫下纳凉避暑的人们端起搪瓷杯装着的凉白开一饮而尽,那绝对比当下的任何一种饮料都要解渴。厂区门口有个推车卖小食品的老婆婆,整天精明的算计着小孩子兜里的零用钱。秋天铡秸秆的草场,我和同伴躲在阴凉里抱着一碗公家管的面条当午饭,伴着漫天飞扬的秸秆碎屑,吃的正欢......
客厅里的房顶上,装着一台和我年龄相仿的吊挂式电风扇,叶片上落满了灰尘,我搬来梯子将它擦拭干净,心里默默说,‘旋转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歇歇了’。我习惯在夏天酷热难耐的时候铺一卷凉席直接睡在地板上,把风扇的开关调到最慢档,在叶片旋转的风声和电机的嗡鸣中沉沉的入梦。我在这台吊扇拂动的风中看过香港回归,看过06年世锦赛,看过北京奥运,度过了一个有一个如火如荼的夏天。即便后来有了空调也还是比较习惯开风扇,因为空调会冷,而它,永远都是那么温和。
高中时候,爸妈给我置办了一套时下流行的电脑桌椅。宽大的桌面,柔软的坐垫,为了让我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而现在椅子的皮套早已斑驳,坐上去咯吱作响。桌子的抽屉也拉的不再顺畅,被扔在阳台上充当置物架,堆满杂物。桌角清晰可见一行青涩的笔迹,“志当存高远,永争天下先”!那是一个个拼搏的日夜,那是一腔沸腾的热血,拿是一段美好而轻舞飞扬的岁月。
卧室里书柜的门开了半边,里面存放着我所有读过的书和学生时代的全部记忆。偶然间打开一个锈蚀的铁盒,看见一张纸条上写着曾经信誓旦旦要完成的目标:1.我要像樱木花道一样投中两万个球!(这么多年,应该早就做到了)2.考上武汉大学(对不起,曾经糊涂叛逆的我,食言了)3.读两千本以上的书。(这一条,我一定记得还!)
物质条件越来越好,我们本应越来越幸福。可住着精装修的房子,却再也难觅当时安逸的梦境。那时候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家里的样子,可现在,对于大多数朋友而言,也仅仅是知晓对方大概住在某个小区吧。我们一面高喊着“慢生活”,想要细心打理光阴里的一草一木;现实中却披星戴月,慌不择路的赶赴浮华的尘世之约,我亦不能免俗,只奢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有心思和资本寻回那份静谧。又或者不会一个激灵醒来,惺忪的睡眼看见房顶的风扇呼呼的旋转,我抱着一把游戏手柄,抬头发现电视机里,是尚未通关的超级玛丽......
家属楼的老房子是家,是港湾,是我二十八岁前的天堂,是我当下生活里的“浪矢杂货店”。当我推开房门,也就群锁住了光阴。透过时空的罅隙,不为贪念过往,只求寻回那个一无所惧的自己。
老房子会越来越老,而我必然会越来越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