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嫩小鲜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咣矶。”镜头给我cut到十年前去,准确一点,是十几年前去。
长镜头: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飞速但飞速不起来地在奔跑。
五秒后是一个近景:腰缠猪腰子黑色皮包的中巴车售票员冲着好不容易爬上车的这个飞奔不快的小伙子大声嚷嚷:“快点,买票。”
两秒后再cut到特写:满头大汗的小伙子买完票,摸了摸涂了半斤摩斯的头发,顿时变成了正在发情的刺猬。
不想隐瞒,这只刺猬,就是我。
缠在我脖子上的假金立来领带那可是熨过的就是一条腌黄瓜,包着我上半身的衬衫紧紧的那也是熨过的就是一口高压锅,裹着我粉腿的长西裤当然也是熨过的就是两把大号菜刀。
仔细想一想,那时我还真挺勇敢的。
39度的高温啊!
毕业分配工作没多久,我一不小心就看了几本关于穷人如何成为大款的成功学传记书,二不小心就相信了,三不小心就勇敢地跳进海里了,然后我就一边小心扑腾一边大口喝海水,接着就是越扑腾越人穷越喝越口渴。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真正从穷人变成大款的正是这帮做书的。
在我后悔莫及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收到永固牌大哥的一封书信。长篇大论大展宏图分析完天下大事目前形势革命格局之后,他这样写道:“我公司规模越来越大,现在急需你这样的人才,以后我们一起共同致富,共同发展,再过两三年,天下就是我们的了。”这是一个想抽烟却忘带了火但突然在路边捡到的一次性打火机,又给我点燃了幻想去燎原的星星之火。
当时我大有卧龙先生诸葛亮的感觉,刘皇叔来三顾茅庐啦。但是和孔明先生的不同之处是还没等他表演完第一顾,我就急急忙忙出山了。
接下来就是刚刚写的那几个电影镜头。
“哔哔,哔哔,哔哔。”
这是80后90后没听过,60后70后早已淡忘的声音,这就是曾经唱响神州大地的逼逼机发出的声音。
我腰间的这个时尚豪华小逼逼一唱歌,顿时全中巴车的人都开始东张西望四处寻找,好像是在找哪个倒霉蛋掉了的钱包。
“哔哔,哔哔,哔哔。”小逼逼还在叫。这是我故意让它老叫老叫,为的就是想获得最大限度的回头率和关注率。良久之后,终于车上所有的人都找到了我的宝贝小逼逼,全体人员都不分先后转过头来以各种各样的目光看着我。
好奇的目光,
不屑的目光,
假装不屑的目光,
假装没听见的目光,
心里在想大老板啊的目光,
心里在想哇他有逼逼机啊的目光,
心里在想这就是他妈一傻逼的目光,
综上所述总结一下就是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这正得意着,突然看清楚了逼逼机上显示的号码是我的刘皇叔永固牌大哥的电话。事不宜迟,顾不得享受这许多目光,我拿出一件让大伙目光更多表情更加复杂的什物:一部老款手机。
我故意写得如此平淡是想让我自己稍微平静一下,免得脑溢血。其实我最希望这样写:我“嗖”的一声掏出一件让中巴车上全体人员所有男女老幼都惊得目瞪口呆的什物,一部在港片中才有的黑社会老大每次打完电话都会扔给身后穿一身黑制服的小跟班的那种巨大的我两只手才拿得动的“大哥大”,坚决不能叫它手机,人家是大哥大,不,应该是大哥大大。
我左手费力地抓着大哥大大,右手“唰唰唰”拼命迅速猛抽出它将近一米的天线,恨不得大声喊几句:“向我开炮,向我开炮。”但是我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这种以为自己是英雄的冲动,拨了逼逼机上显示的号码,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知道对方是谁,温文尔雅地对着大哥大大说道:“你好,哪位?”
“哪位个头哦,老子的号码你都不知道吗?”刘皇叔杀气腾腾。
“哦,是黄总啊。”我依然温文尔雅。
“总个屁啊,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到?”刘皇叔怒火冲天。
“马上,马上,在车上了。”我不敢温文尔雅了,有点紧张了。
“胡总,水总,洪总,都到了。肖总也马上要到了,你还在哪个地方磨蹭?马勒戈壁!”刘皇叔肯定想打人了。
“是,是,是。”我不敢说话了,对着大哥大大点头哈腰。
大哥大大压得我左手左臂酸胀发麻,惊吓使得我更加满头大汗,刺猬顿时变成了黄鼠狼。与此同时,我又得到了中巴车上所有男女老少的目光,但这一次只有一种目光,即,鄙视的目光。
这么凶干嘛?我这不正车不停轮地向那边赶吗?你这样吼我,好歹我也是一个经理啊,有身份有地位的。何况,你给我吼得在中巴车上下不来台,弄得所有复杂的目光都变成这么简单的一种目光。我这半斤摩斯不是白抹了吗?我委屈,实在委屈,还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委屈。
后来我吐苦水谈心把这事告诉了新近结识的一个老大哥,他把这事编成故事,不久在所有的中巴车上都流传开来,后来他还上了电视呢。
这个故事大概如下,必须用方言才有效果。抓紧时间简介一下,我生活的那个城市“总”和“肿”是基本同音词,“总”可以念成“肿”,“肿”也可能念成“总”,虽然不完全同音,但稀里糊涂也分辨不清,反正大伙都在胡乱使用。
注意了,故事是这样的:一老板打电话,声音巨大:“喂,喂,对,对,黄肿来了,浮肿来了,水肿也来了,红肿早就来了。快点过来吧,我们大家都在等你消肿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