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怀念》前年讲过一次,感觉没有透。今年又讲了一次。感觉在“入”和“出”上进了一步。
史铁生经历独特,偏于内省。他的文章情感饱满,意蕴深厚。他是我沉浸最多的当代作家。
《我与地坛》地坛于史铁生,是重生的子宫,是涅槃的丹炉。是一切的一,是一的一切。
《务虚笔记》多条心路纵横交错,相似起点引出不同放射线,演绎错综复杂的悲欢离合。
《病隙碎笔》里有残缺,有救赎,有信仰,有欲望,是真实的心魂在流动,在挣扎,在寻求,直到永恒。
史铁生之所以为史铁生,疾病和母亲是重要的影响因素。这两点在《秋天的怀念》中都包含了。
儿子瘫痪后,暴怒无常,陷于绝望;母亲忧病交加,隐忍坚韧。母亲借“看花”引发儿子生存的欲望和活下去的动力。
字里行间,是生与死的交汇,是爱与痛的交织,是悔与悟的交替,是迷与醒的交辉。
然而无论自己对文章的领悟深到何处,永远不要忘了自己面对的是十几岁的少年。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文字,怎样引导他们从文字走到形象,从形象悟到意蕴,如何做到深入,浅出,那就需要搭桥铺路。直观景物,声音渲染是不错的两座桥。
朗读声音传情,穿插恰当的音乐渲染气氛,学生反复诵读,读出语气和表情,设身处地进入当时的情境。老师讲课时声音的高低快慢起伏都可以成为传情达意的桥梁。
“菊花”是本文的主要意象。五彩缤纷,泼泼洒洒,大片大片,烂漫开放的菊花,这样的图景,不用引导,孩子们自然联想到“生命”、“活力”、“旺盛的生命力”、“希望”之类的词语。
也自然领会到母亲反复请求儿子去看花,是为了激发儿子的生存意志,好好活下去……
母亲爱花。读到“白色的花高洁,黄色的花淡雅,紫红色的花热烈深沉”一句,看着眼前的各色菊花,花和人在此合一。
那高洁的白菊不就是母亲那高洁的心性,那淡雅的黄菊不就是母亲淡雅的气质,那紫红色的菊花不就是母亲的爱盛放的热烈深沉……
文中多处语言细节值得品味。举其二:一“忍”,二“挡”。
“忍”:母亲忍住的不仅是眼泪,还有对儿子的担忧,以及自己的病入膏肓。她把一切苦忍住,默默承担命运的重负。
说出的是“要好好活……”
“挡”:母亲以病弱之躯,挡住的不仅是飘落的黄叶,还有“我”那纷乱的思绪和躁动的情绪。
“挡”住的是阴霾,撒下的是阳光。
对一个个词语慢慢体会,如同浸入湖水,感受,融合。
从文字到形象,从形象到情感,从情感到感悟,从感悟到意蕴,一层层,从水面往下,再往下,一直到湖底,让学生在词语的湖水中沉浸。
如此沉浸后,一步步上升,浮出湖面,来到岸边,带着沉浸的感受俯瞰,从入到出。
如此,入得深,出得净。
附文章《秋天的怀念》: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以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可活什么劲儿!”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
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她说。我的回答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说。她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哎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完菊花,咱们就去‘仿膳’,你小时候最爱吃那儿的豌豆黄儿。还记得那回我带你去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一个……”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她比我还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又是秋天,妹妹推着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