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北方的冬天是大雪肆虐的季节,正当冰雪消融的时候,尽管外面到处都沐浴着阳光,她也还是关紧了窗户,开着空调,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埋在被子里。
透过窗子看出去,是阻挡着一切视线的大山,片片未融化的雪盖在已经枯萎的草木上,没有一丁点鸟儿飞过的痕迹。嘉年家算是比较高的高层,又是住在顶楼,周围的建筑便都显得矮小而破旧。
在那些矮小而破旧的小楼里,悦橙正在唱歌。
嘉年知道的,悦橙正在唱歌。
因为她的耳机里流动着那个姑娘久违的声音,温柔地,从容地,骄傲地,一如既往地,流淌着。
说起来有很多年了,这很多年,曾让嘉年骄傲,也让嘉年惋惜。
初一刚开学时,刚做了散瞳的嘉年对于座位安排在第一排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一个座位就会断送自己的视力。她忐忑地追上快要离开教室地班主任:“老师……我……眼睛散瞳了,想坐后面可以吗?”
班主任是个超人一样的中年女人,一袭白裙子,酒红色长发披散在肩上,站在那里双腿似乎分得有些过于开,看起来便有几分超人的感觉了。
她拨了拨长得盖住双眼的刘海,拨成中分,面无表情看了嘉年一眼:“那你跟你后面的同学商量,他们愿意就可以了。”
12岁的嘉年正处在最骄傲和敏感的时候,怕被拒绝又不甘于接受安排。
一直纠结到放学才转过身,小声地叫了坐在自己后面的姑娘,刚刚登记姓名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她好像叫……辛悦橙?
试探着叫了这个名字,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到,这个姑娘却爽快答应了。教室里没剩下几个人,嘉年和悦橙的同桌都已经离开了,两个姑娘就开始收拾本来已经在桌上铺开的东西。悦橙很温柔,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温柔又不失敏捷。
看得嘉年也忽然小心翼翼了起来。她的动作用小心翼翼更为贴切。
“嗯……很谢谢你了。”
还没交到朋友的嘉年总是坐在座位上,看悦橙和伊卿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她们的笑声很小,但看她们的表情,又不会觉得压低了的笑声会导致快乐被打折。嘉年双手撑住头,摸摸地羡慕着。这种温柔又活泼的风格不属于嘉年,但是一直吸引着她。她想要成为那样的女孩子。
悦橙坐在前面,背挺得很直,左边的胳膊用力和同桌互相推挤,嘉年咬着嘴唇,眼珠子乱转,她甚至能想象到这时候瘦弱的悦橙一定为了用力而满脸通红。
于是她伸腿踹了悦橙的同桌一脚,那个男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木头制的凳子倒在地上咣当一声,吓断了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半截粉笔,悦橙转过头来,和嘉年相视一笑。后半节课悦橙的同桌再没法和悦橙挤来挤去了,但他一直站在教室门口瞪着偷笑的嘉年。
这节下课悦橙没有出去玩,而是转过来和嘉年聊天。
她很爽快的一口回绝了嘉年的道歉:“这跟你有啥关系啊,是他自己找事。”
边说边瞪了一眼刚回到座位的王世宁,顺手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但他并没有还手,而是嬉皮笑脸地和嘉年的同桌聊起最近在玩的游戏。
嘉年从小被教育要和男孩子保持距离,所以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这么玩过,甚至都还没有跟自己的同桌说过话。对悦橙的动作,她满脸都是感叹号。
“来,给你听听我最喜欢的歌。”悦橙说着顺手从书包里拿出mp5,在2011年,连mp3都没见过的嘉年直接越级见到了大boss,而且还被悦橙这么漫不经心地掏出来,对她来说简直是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比巴掌还大的屏幕上是许嵩的照片和歌词,这个戴着眼镜的大男孩靠他黏糊而快节奏的情歌霸占了当时大部分中学生的双耳。当时嘉年听的都是孙燕姿和邓紫棋。直到好几年后邓紫棋火起来的时候,嘉年还能想起她当初和悦橙一起听歌的场景。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嘉年给自己那部天语手机里塞满了许嵩徐良汪苏泷。然后每天下了课和悦橙一起站在走廊里共享一副耳机,嘴里哼哼着模糊不清的歌词和没怎么变过的曲调。也就是那时开始,嘉年发现原来悦橙的声音这么好听,而自己的公鸭一样的嗓子唱出的歌总让人难以分辨。
那年第一场雪的那天是悦橙的生日,她抱着王世宁送的一大束玫瑰花,和他手牵手,带着嘉年去KTV唱歌。嘉年跟在两个人后面,有些忐忑不安。她没好意思说这是第一次进KTV。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下还坐了很多王世宁的兄弟,还有坐在一个男孩子怀里的伊卿。
对嘉年来说这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她站在那里愣了很久,不知道该坐到什么地方。最终在靠门的角落里坐下,整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屏幕,听着从未停下的悦橙的歌声。王世宁的兄弟们起哄,嘉年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着王世宁低头亲吻正在唱歌的悦橙,旁边的男孩子拿出全触屏的手机拍了十几秒的视频。
当时的场景嘉年到后来很多年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如此印象深刻。她拿出手机,生疏地按动着按键,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丁羽。依然如石沉大海,没有受到任何回复。
唱完歌男孩子们还嚷嚷着要去吃饭,嘉年总觉得会是一笔大的开销,就拽着衣角说想要回家了。悦橙果断地拒绝了王世宁的邀请,执意要送嘉年回家。
“你刚在给谁发短信呀?”
悦橙牵着嘉年的手,露出单纯干净的笑容。嘉年有些谨慎又有些羞涩地讲出对丁羽的暗恋,他对自己表白的那个冬天和雪地里她一遍一遍偷偷写下的他的名字,以及因为羞涩而没有开口导致的错过。但是没有说,自己后来发出的短信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
女孩子的友情总是从秘密开始。
嘉年后来总是在想,也许就是那时最懵懂的恋爱小事和对音乐同样的热爱让她和悦橙走在了一起吧。
那天悦橙是在嘉年家解决的晚饭,送她下楼的时候嘉年总觉得自己与悦橙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而她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发展。她总觉得悦橙代表着自己一直向往的一种生活。
多年后变得和悦橙无比相像的嘉年才想明白,原来自己想要的是悦橙身上的洒脱。
周末的下午悦橙总会带着嘉年和王世宁出去玩,有时也有伊卿和她男朋友。悦橙喜欢叫嘉年老婆,她走在嘉年和王世宁中间,笑着说:“左手是老公,右手是老婆!”嘉年总是低着头笑,不说话。
送嘉年回家的时候悦橙偶尔也会带嘉年到河边坐一坐,面前是河,背后是狭窄的石头铺的小路,晚上很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于是就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心情不好的时候悦橙都会带嘉年来这里,带两罐啤酒,对着霓虹灯下的河开始唱许嵩的忧伤的情歌。悦橙每次心情不好都是因为王世宁,她会把头埋在膝盖里掉眼泪,然后抬起头向嘉年诉说自己的委屈。
嘉年回家后总会把自己的疑惑编辑成短信,发给从未回复过的丁羽。
往往是在短信还没有编辑完的时候就收到悦橙的电话,她雀跃着在电话里欢呼:“我就知道他会哄我的!”
轻易的原谅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嘉年并没有仔细去听悦橙讲述的他们吵架的原因或者过程,而是盯着悦橙白皙好看的脸,在心里默默羡慕着。
也有过一段时间,悦橙忙着谈恋爱,很少和嘉年一起满嘴跑火车的聊天。嘉年便总悄悄地躲着悦橙走,等着悦橙猜透她的心思然后来哄她。初二的一整年,嘉年都是独来独往,不怎么跟别人说话,也不怎么和悦橙一起。已经哄了一年的悦橙貌似也陷入了一种厌烦的情绪里,两人谁也不肯先搭理谁。
那是个还很非主流的时代。嘉年删掉了所有关于“闺蜜大于天”“你若折我闺蜜翅膀,我定毁你整个天堂”的空间说说,换成了“孤独的人最可耻”“没有人在乎我那我就自己拥抱自己”的风格。
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回家的路上她总是会想起,和悦橙一起走回家时的场景。她们在人很少的马路上大声唱歌,聊悦橙最新的恋爱进展,对着过往的出租车招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撒在路上的那些笑声让嘉年偷偷塞着耳机在房间里哭了很多次。
期末考试前她最终发了一条短信给悦橙。她说,老婆,我打算发扬许三多的精神,对你“不抛弃,不放弃”。悦橙没有回复,但第二天晚上约上了嘉年一起回家。她小声地在路边对嘉年说:“前几天王世宁亲我的时候伸舌头啦。”
嘉年猛地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悦橙,睁大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好……好恶心……”
半天就憋了一句话,然后胆战心惊地问悦橙,不担心会怀孕吗。
悦橙笑了,和初一时候的笑容不同,这时的悦橙笑起来和嘉年一样,会发出哈哈哈的声音,引得路边的人都注视过来。“不会怀孕的,接吻不会怀孕的。”她凑近嘉年的耳朵坚定地说。但嘉年还是撅着嘴觉得谨慎一点才好。
但她在心里却觉得,悦橙这样的青春才能算是青春。她也想要一个轰轰烈烈的青春,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悦橙在晚自习前打电话给嘉年,声音有些粘粘糊糊的,说话也不怎么清楚,只说了一句“到体育场来接我”就开始胡乱嚷嚷起来。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体育场离学校不远,嘉年打算冒个险,没有请假就跑出了学校。
一路跑一路在人群里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时候赶着去上课的学生很多,嘉年个子小,钻在人群里还算敏捷,一双近视眼努力在人群里搜寻悦橙,最终在体育场门口把烂醉如泥的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嘉年老实学生当惯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又不敢翘课,只好拖着悦橙回到教室,已经喝到浑身疲软的悦橙一挨到墙就顺势滑了下去,而班主任正好在这时走进了教室。
悦橙的妈妈半个小时之后从教室门口领走了她。
那天凌晨醒了酒的悦橙给嘉年打了一通电话,她说,嘉年,我失恋了。
那个时候,失恋仿佛意味着失去了一切,嘉年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嘉年,我妈说,让我忘了王世宁。可是我做不到。”
“忘了他吧。”嘉年也说。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放下伤痛的方法,她自己心里一直装着丁羽都不知道怎么忘记呢,哪还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悦橙。
她去过悦橙的家,悦橙的妈妈是个很开明的人,她在餐桌上和她们像好朋友一样聊天,她穿着一身奇怪但是很可爱的睡衣,对悦橙的爸爸撒娇,在嘉年临走前给她装上了一大堆的零食。
直到回到家嘉年还在惊讶自己所看到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孩子气的家长和这么欢愉的家庭氛围。后来她经常喜欢扎到悦橙家,和悦橙妈妈聊天,或者帮悦橙整理整理房间。她喜欢听悦橙讲她的朋友们,也喜欢和悦橙妈妈一起看综艺,抱着各种各样在自己家里被禁止的零食哈哈大笑。
嘉年曾经把这事拿出来给自己妈妈说过,是在提出想要一件新外套的时候。她得到的回应只有一巴掌和一句“谁家好你去跟谁家过”。
深秋的夜里穿着单薄外套的嘉年抱着一大堆书,在马路边瑟瑟发抖。她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感到有些惊喜,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做法好像离悦橙更近了。
接到电话没有几分钟悦橙就坐着出租停在了嘉年面前,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嘉年身上,然后抱住还在哭的嘉年,从兜里掏出纸巾为她擦掉眼泪鼻涕,把她塞进出租车后座。然后麻利地收拾堆在地上乱七八糟地书,全部抱上了车。
嘉年隔着车窗看着忙碌的悦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橘黄色的路灯照在那个瘦弱的姑娘身上,在柏油马路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清爽麻利的动作让嘉年感到安心,到悦橙家门口的时候嘉年忽然有了一种解放的感觉。悦橙的爸妈都已经睡了,她们轻手轻脚摸回房间打开了灯,暖色的灯光让她更加安心。
床上堆满了悦橙最近穿过的衣服,目测睡不下两个人。嘉年关上房间门,打开衣柜,开始动作麻利地收拾床和衣柜。悦橙盘腿坐在地上,mp5没有插耳机,从她的嘴里不断传出许嵩的歌。一首接一首,伴随着咀嚼薯片的咔嚓声。
累得一沾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亮了一盏小灯,悦橙拿着她当时七百多块钱买的智能机——对于嘉年来说已经是一笔不敢相信的巨款,在和新的男朋友方宇聊天。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睡眼朦胧的嘉年说:“你快睡吧,方宇让我陪他聊一会。”
嘉年依稀记得那是凌晨三点多。悦橙失恋后没多久。跟方宇在一起也没多久。
嘉年无意中打开悦橙的手机,看到了她和刘瑾洋的聊天记录,有些暧昧。她不知所措地迅速关掉。那时候地悦橙还没有和方宇分手,和王世宁也还有一些眉来眼去的联系。她开始频繁地分别和不同的男孩子出去玩,让他们买各种各样的礼物给自己,也不再做曾经让嘉年觉得她很能干的那些事,而是全部推给男孩子们。
她不再跟嘉年一起回家,把他们送给她的零食分给嘉年,然后分别和他们一起上学或一起回家。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嘉年有些不那么喜欢悦橙了。
方宇就是这样失望的,也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和嘉年熟起来的。他总会跟嘉年说一些自己的烦心事,从嘉年这里得到一些在悦橙那里欠缺的安慰。嘉年偶尔也把方宇当成一个可以倾听的树洞,时间长了就竟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依赖感。
悦橙说,嘉年,你别跟他走得那么近,他不是个好人。
每次嘉年被方宇惹哭的时候都会想起悦橙的话。但在初三那一年,嘉年身边能说话的人,却只剩下了方宇。悦橙还是忙着和各种各样的男孩子周旋,嘉年不理解,也看不惯,就不再参与进去,而是把生活分给了方宇一部分。
会心甘情愿帮他带早餐,陪他绕远路回家,周末早起去网吧给玩了一整晚游戏的他送早餐。
只为了他摸着她的头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或者带她去见他所有的朋友,在他们面前牵着她的手,在聚会结束后送她回家。
那都是嘉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经历过的。她受宠若惊。她视若珍宝。
后来嘉年想起那一年,满脑子都是四个字:兵荒马乱。
中考临近她却越发频繁地和方宇一起逃课,最初只是因为方宇心情不好,想去安慰他,到后来竟然主动萌生出了离开教室的念头。做了三年好学生的嘉年从没有被老师怀疑过,也没有被告诉家长。
但还是有人在马路上遇到了和方宇打闹的嘉年。
这一幕成了初三那一整年妈妈嘴里的话题。嘉年像是着了魔,满脑子都只想和方宇一起,周末趁妈妈上班,她就会跑出家门,买一包方宇爱抽的烟,步行半个小时去他家。
她没有零花钱,买烟的钱都是每天早上给方宇买早餐的钱里省下来然后攒起来的。那些钱只够买一包烟,她甚至舍不得坐一趟车。只是为了方宇的怀抱和柔软的亲吻。
他们没有确定关系,她却为他做着一切。
“你知道吗,你越来越像悦橙了。”
方宇舔了舔刚亲过她的嘴唇,笑着说。
从那天起方宇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没有再吃过她买的早餐。嘉年深夜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抽了一包又一包方宇喜欢的烟,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窗户开到最大,吹着冷风流眼泪。她想打个电话给悦橙,又不敢。
中考嘉年发挥得还不错,正常水平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方宇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嘉年说,我只是依赖你,最孤独的时候依赖你。
方宇考上了另一所高中,悦橙和刘瑾洋考上了和嘉年一样的高中。他们又混在一起了。嘉年喝多了酒躺在悦橙怀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她混乱地讲出自己混乱的这一年的生活,悦橙摸着她的头,一句话都不说。
一整个暑假嘉年、悦橙和刘瑾洋都混在一起,到处吃喝玩乐。悦橙说,嘉年,你变了。嘉年对比了最初的自己,无奈地笑了。她从没有告诉过悦橙,方宇所说的自己和悦橙越来越像了。
她总是思念方宇,他慢慢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悦橙,然后一瞬间抛弃了自己。
酒量就是那个暑假练出来的。后来的嘉年在饭桌上笑着说。
她已经不再给丁羽发短信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方宇身上。丁羽却忽然出现了:“嘉年,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蹦了出来,那时嘉年刚抽完一包烟,脑子里有些迷糊,顺手回复答应了对方。在电影院看见模样并未改变但是已经长高了很多的丁羽,她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该悲哀。
一场电影说清楚了所有误会,丁羽换了号码,而嘉年不知道。这几年里嘉年发的所有短信其实都发给了别人,而丁羽还在一直等着嘉年的短信或电话。
他们在一起了,在一场电影之后。
嘉年带他去见了悦橙和刘瑾洋。丁羽还是阳光而且多才多艺,他抱着吉他坐在河边,熟练地弹出一首民谣,悦橙坐在一旁轻声哼了出来。
那时候嘉年和悦橙已经不再听许嵩徐良汪苏泷了,而是换成了民谣。嘉年的歌依旧唱的不怎么好听,悦橙的声音依旧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考入同一所高中的四个人没事就会一起出去,中午也总是一起在餐厅吃饭。嘉年总骄傲地对别人说,你看,我有个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还有个相爱这么多年的男朋友。
直到她听到悦橙班里同学的风言风语,并亲眼看到了丁羽喂悦橙吃早餐的场景。
她没有再跟悦橙和丁羽说过话,丁羽百般解释不是悦橙的错,刘瑾洋也三番两次的找到嘉年请她原谅悦橙。
“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她这边,却没有人肯理解一下我?”
嘉年没有哭,转身离开了。
她心里有些悲哀,甚至连这样一个做法,都是以前哭着去找方宇时悦橙教给她的。那时悦橙说过很多辛辣但让嘉年认清现实的话,她的做法也曾无数次被嘉年所模仿。她曾是嘉年心里的一尊神。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了,也永远不再是了。
嘉年喝下最后一杯酒,闭上眼睛说。
嘉年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读大学,她的心里总装着那些年的时光和人,把自己折磨得总不快乐。在mp5早已过时的很多年后,嘉年还是给自己买了一台,装满了当年喜欢的歌。智能机早已经普及,她却还是执意买了当年悦橙的那一款。是在跟自己较劲,也是在跟过去较劲。
后来的悦橙、方宇、丁羽、刘瑾洋,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他们都在朋友圈里发着自己当下的生活,嘉年并没有再责怪过谁,而是笑着点个赞,也发两张照片,关于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那些人心里,一定会装着那些年。
大家都不懂事的时候,曾互相伤害和相爱过的那些年。
她知道,悦橙还是喜欢唱歌,她又有了新的男朋友。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那么像悦橙了,她又慢慢在变回那个乖巧的嘉年,这让她感到欣慰又思念。她戒掉了烟酒,努力让自己挂上笑容,在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
但她不会忘记,一起长大的那几年,是她年少时粉红色的一道记忆。
尽管她曾经那么心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