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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想啥呢?”江啸天手托着空杯底,在佳诺的眼前晃了晃,把她从沉思中拉回来,“肖姐,猜猜你的这杯鸡尾酒叫什么名字?”
佳诺摇摇头,说猜不上来。
“它叫蓝——色——妖——姬。”江啸天身体微向前探,一字一句。
蓝色妖姬?好像在哪儿听过啊,是一种花名吧?佳诺看着酒杯,凝神静思。
江啸天说:“实际是借用荷兰一种名贵花卉的名字,感觉好听,就引到这种鸡尾酒上了。”
经江啸天这一提示,佳诺想起来了。以前在书本上看过介绍,说蓝色妖姬其实就是白玫瑰,只不过是在花期快到的时候,花匠用一种调和好的蓝色色剂,对白玫瑰不停地浇灌,最后使花瓣呈现出蓝色而成,并以妖艳闻名。但这和刚才蓝色鸡尾酒代表的寓意也不相符啊?佳诺想问。
此时江啸天把目光沉下来,音调也在降,“蓝色妖姬绽放的那一刻,真的很美很美。我很喜欢这种花,也喜欢这个名字。你知道吗?蓝色妖姬源自一个很凄美的西方爱情故事。”哦?佳诺眼露惊奇。江啸天语速缓慢,喃喃地讲述着:“从前有个男孩在园子里种满了玫瑰,他很想培植出世上最珍稀的蓝色玫瑰,并把它送给心爱的女孩。可是无论怎样试验,也始终没有种植出来。他感到非常懊恼和伤心,最终放弃了,园子慢慢地荒芜了。当女孩知道这些后,幸福之余又不免为他的忧郁而担心,尽管想了很多招法,但仍然解不开他的心结,于是,女孩便悄悄地帮他继续打理。有一天,女孩拉着他来到园子,他惊喜地发现整个园子里已经长满了蓝色玫瑰。他高兴极了。可就在第二天早上要采摘时,却发现经过昨夜一场大雨,蓝色玫瑰都不见了,只剩下白玫瑰和滑落满地的蓝色染料。他心里明白了,转而愤怒起来,觉得女孩不该用虚假来欺骗他。尽管他还爱着女孩,尽管女孩乞怜地等待他的理解,但他还是绝然地离开了女孩。”
佳诺专注地听着,渐渐地融入到故事中。
“男孩走后,女孩一边在园子里为他继续侍弄着玫瑰,一边等待着他的回归,可他并没有回来,女孩伤心欲绝。一天,女孩望着已渐渐枯萎了的玫瑰,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只是这次流出的眼泪是蓝色的。眼泪滴到枯萎的玫瑰上,玫瑰竟奇迹般地开始复活,花瓣呈现出绚丽的蓝色。”江啸天讲到这儿,眼里泛起泪光。
佳诺感到惊讶,惊讶的不是故事情节,而是眼前的江啸天竟和先前判若两人。
“后来,男孩辗转知道了女孩的苦心,很后悔,就回来了,可是到家后寻遍了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在园子里,他看到了一株盛开着的蓝色玫瑰,花瓣上闪烁着露珠,就好像哭泣流下的眼泪。他哪里知道,这朵蓝色玫瑰正是他心爱女孩的化身。”江啸天讲完这段长长的童话故事后,如释重负。
佳诺微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表达什么。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或许都沉浸于这个故事中了。
大厅里的人开始多起来。爵士乐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音乐声、话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尤为嘈杂。佳诺端起酒杯,仔细打量着里面正慢慢扩散开来的呈烟雾状的蓝色妖姬。在微光映衬下,蓝色妖姬充满着无限的诱惑。
“你知道吗?这个故事最初是我的初恋女友讲给我听的。奇怪的是,我和她之间后来发生的很多事,竟然和这个故事很相似。”江啸天的脸上浮起一团云雾,语气很轻,“唉!人生的很多机缘,一旦错过就难再找回了。”
江啸天正要打开尘封多年的旧事时,回转身却发现服务生早站在自己身后。看见江啸天回转身来,服务生上前跟他耳语几句。江啸天急忙起身,扔给佳诺一句“有点事儿先出去一下”后,便匆匆离开。
这等于把佳诺一个人晒在了这里。当然也不能完全怪罪江啸天,因为佳诺进来虽有意跟他聊天,但并没有指名道姓要他来陪。佳诺望着江啸天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怪兮兮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为刚才的故事所感动,还是为他的一番话语所打动。话语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从书本上扒窃来的,或者其中蕴含的道理能立得住多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话确实让她内心有了震撼,精确点来讲,叫触动。这就足够了,因为佳诺已经为之所动。
第二天午后,佳诺竟按照江啸天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一条问候短信:谢谢你的蓝色妖姬和故事,昨天你那么匆忙,有什么事吗?落款是一个“肖”字。
江啸天很快把电话打回来,说真不好意思,让肖姐都担心了,昨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过来找我说点儿事情。
佳诺说,昨天看你走的那么匆忙,以为发生什么,但没事就好。只是,江啸天最后笑嘻嘻地跟过来一句“是和你一样的朋友”,这让佳诺心里有些不爽。和我一样的朋友?女的?那里的常客?佳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问这些干嘛呀!这是人家的事情,管自己屁事!
江啸天听不到佳诺的声音,以为电话信号断了,一个劲儿地“喂喂”,佳诺这才应声。他笑了,音调也在扬高,我还以为你泡在昨晚的故事里没出来呢!
“没有没有。”佳诺长长地叹了口气,但的确很难一下子把这个经典的爱情故事从脑子里驱除。
佳诺又开始夜里失眠了,只好时不时地吃上安眠药,来让自己疲惫的身心就此得到喘息。这下可好,时差算彻底颠倒。
路希明这几天也在忙,除了工作和继续觥筹交错等应酬外,再就是挤出时间约上那个小姑娘实地去看了下迷你型经典住宅。结果看了几套户型都觉得不满意,要么格局不太合理,要么就是装修太毛糙,反正都没入眼。这把跑上跑下的小姑娘弄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劝起他来,大哥你这是选房子,不是在选老婆,房子不合适的话将来是可以换的。
路希明一脸庄重地说,我选房子和选老婆一样,日后都不会换。话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却在嘀咕,对啊,想当初自己选老婆时确实没这么认真过啊。
小姑娘撇撇嘴,笑嘻嘻地直言,这就是你们这些成功男人情场的游戏规则,家里红旗不倒,外面还要彩旗飘飘,但这和选房子是两回事儿啊。说完,狠狠地白了路希明一眼。
路希明装作没看见,继续说,我买房不是作商用,是自己要来住的,所以得首先看好,我觉得自己住着舒服才行,我是哪里舒服就到哪里住。
这下把小姑娘惹急了,她一把扯住路希明的胳膊说,大哥你以为你是皇阿玛啊,说住哪就住哪,说临幸谁就临幸谁吗?路希明站在那儿,不明白她的这句话有何所指。小姑娘见状又咯咯笑起来,大哥别介意,我跟你闹着玩的。把路希明弄“蒙圈”了,傻愣在那儿,心想哪有这样莽撞的售楼员呀!
房子总算最终选定下来了,是小姑娘推荐给路希明看的第一套房,在商业中心汇龙商厦楼上的第十七层。面积虽小了点,三十七点八平,但格局很好,只是有一点不太冲心,从房子里出来直接面对的就是通畅的大走廊,人流较大且杂,但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了。路希明转念一想,这地方虽然闹,但也不错,跟灯下黑一样,越是在这人来人往的环境下可能和谭雪结伴出入越为安全。
房子定好之后,有两件事又让路希明犯起难来。
一个是买房子的这笔款从哪里来。其实路希明不是差钱,别说是小户型了,就是大户型的照样也能买得起,可问题是家里的钱财都在佳诺的户头上,一旦动了这么大数额的存款,事后她肯定会知道,尽管她对钱财不“感冒”,但肯定也要追问,到时候自己无法交代。当然,路希明有他另外的算计,华盛集团不是注入过一笔五百万的动迁活动经费吗?总经理方颐达不是多次说这笔钱就由他建议支配吗?路希明不是不想动用,而是没敢轻易动用,万一出问题可就是大事,所以他要把这笔钱花得其所,花得安全。
另一个是以谁的名义来买,换句话说,就是房票上写谁的名字。如果华盛集团出资,肯定不能挂上谭雪的名字,两人都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俩之间的这层特殊关系;以自己的名义,那更不可能,这种小儿科的做法,不是他路希明所能为的。那到底以谁的名义呢?颇让他伤透脑筋。
小姑娘看出了路希明的犹豫。她说,小户型的房子很抢手,建议大哥尽快买吧,至于产权证等其他的事宜可以在日后慢慢来办。路希明一想,她说得也对,那就先把钱弄好再说。
坐电梯下楼时,小姑娘还不忘以很商业的语气跟路希明解释,买这种房就是一种无风险式投资,不要说升值了,就是放在这儿,也可以作为家庭宾馆进行出租。路希明摇摇头,意思是没这份投资的计划。小姑娘又快嘴快舌起来,如果用作家庭宾馆,不但将来能收回成本,而且你也可以即来即住,既划算又方便安全。说完,小姑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路希明瞪了小姑娘一眼,说丫头,我没那么唯利是图,也没像你想象的那样。小姑娘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临分手时,小姑娘又说,我老家在大兴安岭,那里盛产人参,等有机会让老爹寄来几根送给大哥调养调养身体吧,就算小妹对大哥购房的感谢。
路希明笑她,哎呀!山参好珍贵啦!丫头你做慈善吗?都像你这样还挣啥钱?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说,大哥,人靠眼缘,我相信你是好人。
路希明一直盘算着如何名正言顺、不出纰漏地把那笔款使用上。第二天,他给方颐达打电话,撒谎说原来在政府工作的一位老同事是永昌西坪的动迁钉子户,由于老伴长年多病,生活比较困难,前几天上访时找过我,如果能帮助解决住的就会搬迁走。
方颐达笑了,林董走的时候不是已经交代了嘛,涉及动迁的一些事需要怎么解决,这个你说了算,你说咋办就咋办。
路希明说,那可不行,还得你们来办为好。
方颐达说,我们哪知道具体情况啊,很多事需要特事特办,这样吧,那笔款你变通支配吧。
这下,房子款的问题算基本搞定。路希明松了一口气,临电话结束追问了一句方颐达,林董这次去东南亚什么时间能回来?
方颐达说,这个他真不知道。
路希明关闭了电话。其实刚才的问话,他真正关心的是谭雪何时归来,这些天里一直心悬疑团,几次打谭雪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对方不在服务区。这让他干着急。
这天一早,市政府办公厅发来紧急通知,说市长再一次带队去广东招商,要求各县区政府的一把手和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的同志必须随同参加,时间特别紧,坐晚上九点的飞机。区长栗钧平着急了,把路希明喊到办公室。
“这也太急了!市里咋不事先打声招呼?”路希明跟栗钧平抱怨道。好歹是上次北京招商离现在时间不长,区里的基本项目情况也都在那儿准备着,要不,这种措手不及,肯定让栗钧平和路希明麻爪儿的。
经过一整天,看项目的各项准备都已经差不多了,路希明才算松口气。快到晚上七点的时候,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准备出差所带的衣物。
在书房正看书的佳诺听到外面响声知道他回来,但屁股仍没动地方。路希明一边翻箱倒柜地寻找衣服,一边心急地大声问佳诺那条经常在正式场合佩戴的紫褐色领带放哪儿了,问了几遍,都未见佳诺哼声,便生气地闯到书房指责佳诺像个木头,倒是起来帮我找找啊。
路希明的嚎叫不但没起到效果,反而惹得佳诺很气恼,回敬一句“谁木头”后,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路希明意识到刚才话的似乎出格,便语气降下来,说下午才接到市里通知,要今晚随团到广州招商,现在火烧火燎地找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佳诺头都没抬,不紧不慢地说,衣柜里的衣物都是我收拾整理的,根本就没见到那条领带,最后无意地甩出一句“谁知道你放在哪里呢”,倒是点醒了路希明。哦,他想起来了,上次从北京回来直接到徐家公寓,好像把领带遗落在那儿了。但佳诺刚才的神情刺痛了他,他冷冷地甩了一句,你看你整天冰冷的脸,还让人感受一点家的温暖吗?
家?家的温暖?路希明这一提及,立刻点中了佳诺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