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小白,现在跪在教室外面,早就忘了这是第几次。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总把我赶出教室,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爸爸总是打我,哎!不知道的事情怎么那么多?
或许,我真的是他们口中说的傻子吧!
我说的他们是指那些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听老师讲课,并且还会因此得到老师表扬的同学。我知道我和他们一直就不一样,他们眼里的我是没有思想的,他们理解的思想是文字组成的,可是我知道并不是,我的思想是星星组成的。
我现在才上一年级,同龄的孩子在上小学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很多汉字,可我却不认识几个。当然,我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我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每次发下来的试卷,名字一栏是我唯一会写的空白。而试卷上的其他文字在我眼里就像会飞的星星,我有时候会用铅笔把这些星星的运行轨迹画出来。最开始的时候,老师会用眼睛瞪我,叫我认真做题,好好考试。
哦?原来我在考场上考试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唔,这个字我认识。咦,这不是“小”字么?苏小白的“小”。翻过试卷,我又找到了几个我认识的字,这让我很开心。是不是我认识其中一些字,老师就不会给我打零分了?
半个学期即将过去的时候,我们又考了一场考试,考完的那个星期,爸爸也来了学校,他当着全班所有同学和所有家长的面,扇了我四个耳光,在他准备扇第五个的时候,被班上的一些家长拉住了。班主任也站在讲台上劝家长们都要注意教育方式,不能打孩子,更不能放弃孩子……
第二天,班主任就让我跪在教室外面听课了。
美术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她看见了我,我不敢看她,因为我知道自己罚跪就是犯了错,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她问我为什么不进去,我不敢回答,只是默默跪着。她进了教室,她问班上其他同学,一个男孩大声地回答她:“语文老师让他跪外面的,因为他是傻子。老师说不要管他!”声音那么大,我隔着墙都听得那么清楚。同时听清楚的还有全班同学的一阵哄笑。原来哦,我错在自己是个傻子……
美术老师轻轻地“哦”了一声。
天气越来越冷,应该快过年了吧,每次天气越冷,就表示离过年越近,这是常识,对吧?我是很喜欢过年的,大部分孩子应该也一样。只是今年过年和以往不太一样,别人家贴的对联都红色的,而我家却贴的白色。
爸爸让我跪在一个火盆旁边,给了我一些纸钱,说不能让火熄灭。好吧,平常不让我玩火,现在主动让我玩火,我很开心,接过纸钱就烧了起来。烧火还挺好玩的,而且还很暖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烧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面前出现一个身影,我抬头看见爸爸,他一脚踹在我的脸上,我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鼻血就喷了出来。他怎么又发火了?平常要是他下手那么重地打我,妈妈早就出来劝了,可是今天好像一整天没看见她,我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边抬头看着爸爸,脑子里想的却是,妈妈呢?平常我挨打的时候保护我的妈妈去哪了……
我哭得很伤心,眼泪顺着鼻子然后带着快要凝固的血丝掉在地上,我就这么跪着,像在学校里被老师惩罚的那种跪一样。家里很多人都跪着,只是他们跪的时间不长。而我,只要爸爸不说话,我不敢起来。
从那以后,我挨揍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爸爸让我去买烟却买错了、吃饭的时候速度慢了、零分的考试卷又没藏好被爸爸找到了……
哎呀,我总是那么笨手笨脚,挨打也是活该吧。
上课的时候,我越来越恍惚,总觉得连黑板都看不清。我把桌子往前挪了一下,不小心碰到前桌,前桌的女同学一脸厌恶地举起手:“老师,她老挪桌子碰到我。”语文老师二话没说,她甚至断定我不会反驳,就直接冲下讲台,一手捏住我的耳朵,把我拎了起来,我忍着痛,一边踮起脚,跟着她的脚步,一直被拎出了教室。每次都是这样,我早已习以为常,她也没理我,继续回教室上课了。我站在教室门口,门框旁边的墙上有四个孔,都是我用指甲扣的,我想等我扣出五个孔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手指全部伸进去了……
思绪都不知道飘了多远,我在扣第五个小孔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大手又出现在了我的头顶。“啪”的一声,我眼冒金星倒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迎面模模糊糊我看见一只脚朝我面门砸了过来,“嘭”的一声闷响。我的脑袋重重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我甚至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他嘴里骂骂咧咧:“让你去上学,你就天天这个死样子……”然后他转身想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重重的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由模糊慢慢变清晰,那是妈妈,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
很多年过去了,我又回到这里,校园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一些破旧的墙面重新粉刷了一遍。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我走到以前的班上,门口被我扣的小孔早就被填上,我用手指轻轻摸着那些被填满水泥的痕迹,仿佛这些水泥将童年的不堪通通封存在了里面。我碰到一个老师,我认出了她,但她没有认出我来,也是,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她走到我面前:“都上课了,你怎么还不进教室?”
我说:“哈?”
她盯着我:“你是哪个班的?”
我闪躲着眼神,那么多年了,我居然还是害怕她的眼神。我低声说:“我不是这里的学生!看不出来吗,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她诧异地盯着我,然后笑了:“你看起来顶多七岁!”
听到这里,我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因,为,我,死,的,时,候,就,是,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