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播放着昨天的总决赛集锦，回忆便很自然被拉回2011年的夏天，热火对阵小牛的第六场总决赛，那一天，我们正从烧烤店的三楼，搬往小猴子四楼。
那一年的小牛势不可挡，湖人早早便被它横扫出局。而我们无感的詹姆斯作出了轰动天下的决定一，加盟了鑫哥钟情的热火，一路挣扎，竟也冲到了总决赛。
炙热的空气里，我们抱着一袋袋收拾好的行李，往返在短短的街巷中，上楼下楼，大汗淋漓。
这样的间隙中，鑫哥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比赛。于是，在我们筋疲力尽却还不忘幸灾乐祸的调侃中，在鑫哥越来越没勇气掏出手机看一眼的那个夏天里，小牛捧起了他们生涯的第一个总冠军。
总是擅长将快乐建立在彼此痛苦之上的我们，没有放过这种可以轻易让自己感到愉悦的机会。搬完最后一趟，我们拉着被刺激到抓狂的鑫哥，兴致勃勃地在还来不及整理的新居客厅里，观看了热火主场的颁奖典礼——当然，是颁给小牛的。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如此怀念那段时光。
……
不知怎么就想起冬天的小猴子门前风很大。
大四上学期临近期末的某一天，铭哥和我还有黄岚站在小猴子前面，无聊地讨论着当天的节目，冻得发抖的我抱着肩膀在小猴子门外那块小小的菜圃台阶上跳上跳下，却始终没有讨论出结果。
想着去哪玩是那段时间里不变的主题。
临近分别的我们，总是不舍而盲目地拉扯着时光，试着在那些无聊却有爱的时间里，为未来的自己多留一些回忆。
然后我们的弱智队长黄岚童鞋开始发疯。
“帮你们大扫除吧，你们那套真的是很乱！”
……
我已经忘记狂风里我们的表情，只记得黄岚煞有介事的模样。
寒风凛冽的大冬天里，为一套我们即将彻底搬离的房子做大扫除……我不知道她的神经当时是练了哪本秘籍而错乱掉。
可是后来想起竟然有些遗憾，或许当时应该听她的，说不定会很有趣，也说不定会很有意义。
可惜，我似乎天生就不擅长做有意义的事。
……
虽然我总是好笑地回想起甚至是跟别人笑着说起这个画面，但听者尴尬和困惑的回应让我终于恍过神来，它原来并不是个笑话，也不是故事，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
我想你们都已经忘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画面。
我也应该忘记的。
但它却执拗地变成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片断，一直纠缠于脑海，联结着那些记忆。在这些年里，始终闪闪发光。
还有很多这样莫名其妙的画面，比如大冬天里一觉睡到中午的我踩着刚刚温热起来的阳光去“新相会”买罐百事可乐，比如雨天撑着伞我们一起走在操场旁高高的石阶去上课，比如洗衣机停了我们分着各自的衣服开始晾，比如半夜十二点我们吃完烧烤走回在安静的黑黑的学生街，比如台球室里三个女孩子学着打台球，比如铭哥烟雾缭绕的房间，比如小猴子的麻将和飞行棋，比如阿发伯的芒果冰，比如好在鸿的烧仙草，比如燕玲的粥……
也比如那张我们背着挥手的毕业照。
我才发现，偏偏是这些没有意义的片断，让后来我的回忆，变得好有意义。
……
说到大扫除，免不了想起我们正式入住小猴子四楼的第一天。天才如我们，冷静而豪迈地倒几桶水用来清洗客厅的地板，却忘了考虑排水的问题。最终只能扫出门外，顺着楼梯往下流，将楼道变成楼下怨声载道的水帘洞。而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清洗完毕后准备一起出去吃饭的那瞬间，我在你们错愕的眼神里，哧溜地滑出好远，以一个虔诚的姿态，卧倒在你们面前满是积水的地上。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们那天的笑声……
只是现在想起，竟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惦念起那天你们狂笑着等我洗完澡，大家一起吃饭的样子。
嗯，好可爱的一，群，贱，人。
……
“大家一起”总是青春里很重要的一个注解。
不过这个“大家”，在初升大四的当时，似乎还不包括黄岚跟黄珊。每当想到这里，总要抱着不合时宜的愉悦情绪，感谢那年秋天以时速五十公里，连人带车一起飞出去的疯子童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天你吊着一只手，下巴包着厚厚纱布，一脸生无可恋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样子，真的格外帅气。
……
疯子吊起了右手，又伤了下巴，于是每天只能颤悠悠地用左手喂自己喝上几口粥，然后继续躺回床上生无可恋。两位一起出去玩的女孩心怀歉疚，便每天放学买了粥，眼巴巴地送到了我们的战略睡眠基地。一来二去，就也慢慢熟悉起来。
但真正与黄珊熟识，却是发生在一堂莫名其妙的选修课上。
原谅我忘了那一点都不重要的选修课名，只依稀记得那节课似乎是关于电影鉴赏。
提前到教室，自然是为了能占个靠后的座位，不知是不是身上自带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太重，同排的座位只有我孤零零坐在最边上。姗姗来迟的黄珊黄岚和康晓晴看到座无虚席，便自然地落座在我身旁，同班也只有我们四人选了这堂课。
教室里关了灯，墙上开始放起无聊的老电影，我拿着手机看小说，却忘了怎么开始与身边的黄珊聊起了小说。
作为一个女孩，能了解男频小说已然让我惊讶，竟还意外聊到一本我初中便开始追读而当时正在重阅的小说，突如其来的投缘直至下课铃响，还意犹未尽。于是从那天起，便多了一份神交已久的熟悉感。
至于黄岚，似乎想不到特定的让彼此相熟的事件，只觉得我们的相熟直至亲密依赖好像都理所当然，竟想不出是哪天开始。
有时想起便觉得难过，同班四年，却偏偏在临近分别的大四、最不该与你们相识的大四，开始相识相熟。
可缘分不就是这样，让你在最不可能遇上的时间遇上，再彼此成为羁绊。
……
前些天与人说起你们，心血来潮便去翻那些年的照片。这才发现我自己保存的相片已经丢了七七八八，终于惊觉，原来自始至终，我都不擅长保存什么。
所以，为了那些时光有迹可寻，请一定保证你们的空间永远对我开放。
在黄岚的空间看到了那年我们人手一道做出来的“丰盛”菜肴，亲手做出的那盘荷兰豆一直是我很多年的骄傲，当年它或许未有满足唇舌，但这些年却始终温暖心口。
只是，一张照片终究说明不了那一刻的时光，它说不清我们在初次光临的马甲市场愉悦而盲目的兜兜转转，看不到我们笨拙却煞有介事的挑选食材，它忘了铭哥先用冷水煮青菜被我们夸到体无完肤，也不记得我们关于先放西红柿抑或先放蛋的好笑争论。
而最终使那顿晚餐丰盛并且足以一直停留在我记忆中念念不敢忘的，却是我们为它愉快付出的心力，和一天下来彼此的笑闹，以及那一刻属于“大家一起”的简单时光。
好比“玫瑰花”之于“小王子”。
这也是我为什么常常不愿太过信任留存的影像，而总是沉缅于回忆的原因。
……
其实有好多好多关于你们的回忆，一起吃饭，一起去唱歌，一起被冬天的冰饮冻到瑟瑟发抖，一起被燕玲的粥毒到痛彻心扉，一起去打台球，一起去看电影，一起用蛋糕庆祝我们毕业分手……当然，还有一起窝在我的房间看鬼片。
但我们都知道，最终将彼此变成记忆中难以割舍一部分的，是最后的那场毕业旅行。
时至今日，我依然为当年的我们而骄傲。一群从未独自远行的少年，就这样笑着踏上动车，在六百公里外的陌生城市，开始了我们的旅程。
杭州，乌镇，苏州，上海。
很多记忆在岁月里慢慢沉默，最终也只剩下一些有趣的碎片。
好比清河坊我们吃了一遍忍不住倒回去再吃一遍的水果冰。
好比一颗颗从莲蓬中剥出来分给你们的清新微苦的莲子。
好比乌镇动人的篷船夜雨和那晚我们抱回去的大西瓜。
好比观前街突然撇开爸爸妈妈跌跌撞撞扑向我怀里的那个可爱小朋友。
好比寒山寺里那个小小的蠢萌的石雕狮子。
好比外滩亮起的霓虹。
……
不过，比起这些，在记忆里扎根更深的，却是来回的列车。
去时的不舍被掩盖在忐忑的期待下，于是我们还能不动声色地开着玩笑，于是铭哥和黄珊还能掏出扑克玩到开怀。
牌局在回来的动车上终于进行不下去。
只记得当时越来越沉默的气氛，和彼此躲闪着撇向窗外的目光。
第一次怨恨起动车的速度，它终究将我们从梦想拉回现实。
摧枯拉朽，无能为力。
我们咬着牙齿忍到眼眶通红，却还是准备大笑着说出那声再见。
只是看着黄珊走下动车，最后的拥抱里，却哑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列车继续开动，我躲在卫生间，看着四年的时光终于轰地一声支离破碎，我一个人咬着拳头，哭得像个傻逼。
……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介怀未能好好与你们说一声再见。
但后来我突然明白，其实那场旅行，就是我们最认真的一场告别。
……
……
有些旧年华，并不适合开成花。
有些记忆，也不见得该抽出枝桠。
只是前几天，有人说我记性好，才让我突然萌生起将这些零星碎片诉诸文字的想法。
因为我怕有一天，再记不起，又忘不掉。
谢谢这些年你们愿意陪着我爱玩爱闹，谢谢你们又愿意接受我的脾气不好。
我终于可以回过头，与旧时光说一声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