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日本的精神是什么?我会让他去看野樱花,闪耀在阳光下。” --诗人本居宣长
我的几位身着粉红色长袍子的妹妹,她们长年累月的在院子里跳舞,在野外奔跑,混合着泥土淡淡的苦涩味。你可试着去舔一下它收集的晨露。“是否如同自己的眼珠在舌尖上滑动,还很凉爽”,我那位天真的妹妹常常这样做。
邻家院子里有棵樱桃树,这才是我们经常拜访那位老人唯一的理由。她是位奇怪的占卜师,用樱花么?不,人家称作是幸运之花。欧洲人摘下樱桃树枝,到圣诞节期间就可以开花,你在那时向她去求问终身大事,她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妹妹每到此刻的脸颊都跟樱桃一样了。
未经粉饰过的脸颊,令初生的婴儿都羡慕的哇哇大哭,为何她们总是悬挂在一件陈旧的布衫上。古老的绣花快要脱落干净了,留下几个破洞,像伤疤一样明显。“吓死人了,如果在半夜里醒来见到它,我定会睡不着的”“还是拿到你屋里吧,看看它的花蕊,多像你舌尖上的红斑点呢。”
我从不理会妹妹此刻的无理取闹,她总是用黄色的纱布包住它,“为何你要紧闭它的香气?”“为何?你知道它有多倔强么,总是探出头来,我只喜欢它淡紫色的花瓣根部,就像水彩颜料一样,被倾洒后剩余的几点渣子”“可是你不知道每到清晨,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它们定是被一些鬼魂给偷去了,阴间也离不开它”“你看它多么安静的享受着荣耀,它不像别的花,任何土壤在它那里都变得柔和起来,简直是一张温床,我觉得能和它睡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樱花你见过它,我问过每一个养花者,“可是你这里有樱桃么?”,大多都是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我笑着走开了,“幸亏,我没像他们一样辛苦的培育出这种植物”。在古罗马的一次宴席上,樱桃取代了所有的美酒佳肴,甚至是黄金摧残的宝座上也挂满了樱桃。第一次,它敢在国王的衣服和戒指上留下汁液。它还要为王后重新化妆么?不,这样所有的罗马女人都会嫉妒的,而王后也不会让所有的罗马男人看个够。她的丈夫就在一旁端坐着呢,面前是一盘满满的樱桃。他唯一想到的莫非是刚刚结束的一场战役中,他也将敌人的头颅如此的摆放,要不他怎会如此的高兴。他浑然不觉他冗长的演讲早已令垂涎三尺的大臣们更加难以忍受了。
一天傍晚,我不小心又惹到它。它拧起大大的一块疙瘩,也瞬间令所有开放的花朵凋谢。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能将它移到院子里的围墙下。在那如同黑马一般的阴影里,我们却各自反省着。只在这个时候,我会忘记我曾对它是多么的爱怜。妹妹有时候碰撞了一下它的枝叶,都会受到责骂。我再次坐下来,还没等到目光重新发现它委屈而颤抖的像肩膀一样柔软的枝条时,就后悔了。我又将它搬回阳台上,恨不得烧上香来赎罪。
这个夏天里,它更像是一位母亲。它的那些儿女们会到处乱窜。在一家播放着相声的水果店里,它们干干净净的在竹篮子里小声嘀咕着,对谁都不在意。偶尔它们也动一下,只是为了把水珠晒干,然后继续睡去。间或会有一些被莫名其妙的偷走,等待它们醒来时,看到竹篮外面的车水马龙,定是会乐坏了。
如何能让我将这些红彤彤的婴儿同它的母亲联系到一块呢,它反而像是用唇膏捏出来的,然后掉进了清水里。除了香气像衣衫一样蔓延开来以外,它恰似给这清水盆里加了一块红糖。我贪吃的时候,连洗樱桃的水也要闻上一闻,将手放进去,慢慢揭开这件红袍子。一些透明的精灵在指尖上跳跃着。此后我身体的各处,房间的各个角落,妹妹的额头上,都沾满了红袍子的绒毛。
我是在这个夏天记住它的。一只大黄蜂或是一只要哺乳的蝴蝶飞过来。它紧紧的咬住它,发出嘶鸣的叫声。这足以吓坏了所有前来品尝的客人。他们看着那张开的羽翼,几乎是一片枯黄的秋叶,在很遥远的年代里,在农家的田地上,一位农妇被风吹走了头巾也会是这个情形。我们应该再挽一个结,那样就越发好看了。
我的手上有一本它的画册,定是从无数的同胞截取的一支。它将自己各个细微的部分裸露在一些凝固的液体上,只不过是为了能让别人看清而已。我不该再在纸上空想了,我该去找些回来。
还是在正午,我叫醒睡熟中的妹妹。她从午饭后就一直没在说话。“快起来,我给你去看红舞者”
出了大门,就是一个长坡,我们小心的就怕万一滑倒。这和它跳舞时的脚步是多么相像。“右边有五家,左边有一家,去哪?”“必然是右边啊,笨蛋”
这樱桃,我们在夏天的日子里,来来回回的走过它身边好几次,都遗憾的未能尝上一口,我一下子就觉得好像已到了冬天。
等我们都累的时候,我看着妹妹快要生气了,就说:“回家吧,我们在隔壁院子里的那颗树下好好的睡一下午,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