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redancer钢索舞者

Part1

“人体的大脑后下方有一块凸起的结构,也就是小脑。同大脑相似,小脑也由两个半脑组成,它的最外层被我们称作小脑灰质,小脑灰质与大脑皮层、脑干、脊髓都有神经纤维在连接,向肌肉发送运动命令以及执行运动的信息都会穿过小脑。”

我为青元指出大脑模型的小脑部分。

“可是如果小脑受到伤害,小脑的分辨信息的能力就会受损,转而人的动作就会变得不协调、走路歪斜、紧张以及站立不稳。可是,青元,我是心理医生,可修复的也只有心里损伤。”

她之后在我的工作室咨询了一系列关于催眠的信息,“我听闻,心理医生可以利用催眠术让人忘却一些事?”

我点头,看她点燃一支烟,在一片云雾中平复许久,讲出那些陈年旧事,只是,这故事发生在我认识青元之前。

故事里的她还只是个在深水埗里长大的孩子,那个时代里的台湾同偶像剧里相差甚远,又不兴独生子女,总是认为“人多力量才大”,于是多了嗷嗷待哺的青元和她的弟弟,而那时代的父母到底还是没能弄懂这道理,甚至对自己的孩子还存在着偏爱。

除了自己的弟弟,青元还有一个姐姐,而她自己则处在了一个相对尴尬的位置,既不是最先出生的宝贝,又不是后来居上的老幺。至于那些已经逐渐寡淡的宠爱,对于青元更像是一个过渡时期,没头没尾的。

那时学校已经开通了历史课,讲得什么中华传承上下五千年她没能记住,倒是记住了“世袭”二字,她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是“世袭制”的,因为那些新衣服、新鞋子从来只属于姐姐和弟弟,而爸爸妈妈为了节省开支,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委屈青元。虽然她觉得很不公平,甚至是气氛,但她什么都没说,一直到看见接头画报的杂技表演,那里面的听话又可爱的海豚,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是因为太想去看那场海豚表演,在多次的摩挲着画报上的海豚之后,却被母亲一顿藤条打出家门,坐在满是尘土的楼梯间小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那幅已经被母亲撕得粉碎的画报又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循迹望去,竟然是隔壁房间那位终日沉默寡言、被母亲称作“怪仔”的邻居叔叔。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画报,他反而没有给她,而是抓住了那只瘦骨伶仃的小手,轻轻挽袖,竟满是触目惊心的淤青伤痕。

“谁打的你?”

彼时青元的年纪虽还尚小,自尊心却强的像个大人,倔强的咬住下唇拼命摇头,一双极亮的眼眸里扑簌簌的留下眼泪。

“怪仔”心中已经猜下了八九分,当即冷下刚刚还温和的表情,带着她去向她的母亲讨个说法。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在深水埗的摊铺依靠卖墨鱼丸过活的女人,刚一听到对方带着自己女儿的来由,便将双手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一擦,掐着腰将抚养三个孩子的艰辛说足了两个小时。

“就这样她还不满足、还不知道体谅!还要去看什么表演!是想要逼死我是不是?!”

青元的母亲口沫横飞,一双恶狠的目光盯过来,她的身形又忍不住向“怪仔”叔叔靠近了一些。

陌生人将青元揽到身后,沉默许久,伸出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头上,满是安抚的温热。

“太太,就让她跟着我走吧,我是杂技团的一员......”

见女人默不作声,他又追加了一句。

跟着我不需要门票,也不需要任何费用,再有,这孩子是真心想要看我们的表演。

这“怪仔”便是青元日后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老师,沈安生。

Part2

那场海豚表演曾经是青元童年时光唯一期待的一件事,可是在沈安生的后台里她没能记住在泳池里乖巧又可爱的海豚,却记住了一个生硬的英文单词:wiredancer

她亲眼目睹沈安生手持白色的原木才上钢丝,他走的每一步青元都要暂停一下呼吸,钢丝也从一开始的直线型逐渐变为拱形,是沈安生走到了中央。他单膝下跪,用常人难以理解的平衡性控制住身体,随后在钢丝上躺了下来。

由于背景呈现一片深蓝色,青元并不是很能看得清钢丝的存在,在她以及很多人的眼中,沈安生好像悬浮在空气中一般。躺在钢丝上的他做了耶稣教徒的祈祷手势,虔诚又神圣,那一刻,小小的青元视他为天人,迟迟不下凡间。

可她不知道那是他的谢幕表演,也不知他从未收过学生,除了她。

青元的妈妈狐疑地观察了这个“怪仔”几日,见他的确是教女儿一些杂技动作之后,对待沈安生的语气才逐渐的缓和,也改口唤他“沈先生”。

青元的母亲是从广东辗转至台湾的外地人,普通话往往说得极不标准,人偏偏爱念叨,咬字不清的她时常像一个婴儿走路般磕磕绊绊,但沈安生与其他人不同,他虽然沉默寡语,却很有耐心,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抱着另一只手臂,被楼道昏黄的灯光拉的身影如同剪影般好看。在一条街上青元妈妈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可只有沈安生能够一直听完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带着青元回到后台。

“哎,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妈咪系有一点烦的?”女孩下了腰,渐渐的形成了一个o形,随后张开眼睛问她的老师。

沈安生摇摇头。

那就好,其实青元家旁边的邻居一直躲着她,但老师是和那些邻居不一样的......

青元伸直了腰,又抻了抻筋骨小声地说:“我只是怕,怕你会不喜欢我。”

那时香港的八月正值台风季,风雨不断的敲打着练习室的窗子,天色也愈加的不透明了,沈安生起身拧亮室内的舞台灯,瞬间灯火通明,青元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却看得分明,他背对着她的肩膀有一瞬的僵硬。

可沈安生是头疼这个徒弟的,她那样倔强的性格又古灵精怪,时常说出让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问题,而且他不明白青元为什么放弃当初那样喜欢的海豚的训练,反而要学习危险系数最高的“空中飞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老师要与她承担起高空无保护的风险。

沈安生有一次问过她:你怕吗?

而那时青元已经练习了大概了半年左右,她想了想,最后没有回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蹭蹭蹭’向冰冷的钢铁高架上爬去,在最高点向下望了望沈安生,然后一跃而起,抓住了悬着的一条深蓝色的丝带,在上空绕着表演台转了十一圈。

在脚趾触地的那一刻,青元走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问:“喂,刚刚的我......像不像仙女?老师明天演出结束后陪我逛街吧。”

在飘忽的灯光下沈安生的目光有些恍惚,但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空无保护那种严肃得要命的问题也能被她忽略不计,于是无奈笑笑摇了摇头走开了,在幕后舞台的转角他又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明天的演出,安全第一。

与往常不一样,在沈安生走了之后,青元又把了已经练得熟练的动作重复做了一遍,陪他一起的还有杂技团练飞刀的李叔,他是杂技团的闲人,也是很疼青元的一个人,却不知为什么那玩的表情格外严肃。

“青元,不是所有的师徒搭档都会成为伴侣的。”

彼时青元少女心泛滥,情窦初开,红着脸就跑开了,完全没意识到这话中的夹枪带棒,却只有觉得内心被窥探的娇羞。

Part3

那是青元第一次感觉如此接近死神。

这是一场无偿表演,也是青元第一次登台表演,沈安生却并不同意她仅仅训练一年就上台表演,那时青元觉得他是那么关心她,可是为什么在演出开始之前她还是不出现,哪怕只是给她一句鼓励,也不至于在上台之前她的心一直不能安定下来。

身材娇俏的她穿着银色短裙,在大幕拉开前,她按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灯火辉煌,向观众席的方向露出甜美的笑容,观众是一群艾滋病儿童,孩子们纯真的笑靥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她灵巧的用双手攀住悬挂在舞台中央淡蓝色丝带,随后场地威亚快速升高,她在空中翩翩起舞,每一次旋转、飞舞,台下的孩子都会发出兴奋的尖叫。

这种舞台上的气氛是青元第一次感受到,她在丝带上翻转的愈加起劲,舞台下的观众的呼声也就越高,她越来越兴奋,之前一直没成功的一个动作,她在此刻竟想尝试一次。

青元不断的向上翻转,直至丝带的尽头,静止在上空,随后瞬间下落,速度越来越快,这就是她一直没能做成功的动作,随着快速的翻转降落,裙尾飞舞,配合着音乐,既能展现舞台效果又能体现杂技的惊现性。

在丝带的长度露出一半的时候,青元的动作开始变形,到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她已经不能控制住身体的坠落,以往舞台上沈安生多会为她准备的气垫消失了,剩下的是光秃秃的地板,她想都不用想,这样直直的撞上去,一定疼坏了,比小时候母亲的一顿藤条还要难捱。

在青元的眼眸合上的前一刻,沈安生终于出现了,带着那样惊恐万分的眼神,而她连微笑的表情都不能做出来,只感觉脖子一痛,整个人便失去知觉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发现自己的脖子不能再动了,一旁的沈安生正在摆弄手机,他好像也注意到她醒来了,只不过在四目相接之后,他却将整个身体换了一个方向对着青元。

哪有这样的!还会给刚醒来的病人摆脸色!

“喂喂喂!我是病人哎,病人醒来不都是应该给倒杯水的吗?!”

沈安生收起手机,用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端给青元,她却不接,扬起头张开嘴示意他喂她喝水。

‘梆梆梆’,青元敲了敲沈安生的护颈,发出的声音让他训斥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却让青元一阵狂笑,刚刚喝下的水‘噗’的一声也给他做了一个面部清洁,沈安生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怒字,她乖乖收敛了许多,小声地说着。

“分明就是‘阴魂不散’嘛!”

她那样倔强,只在医院住了一日便要求出院,然后顶着一头蓬蓬乱跳的小卷发,偷用了母亲红得发亮的口红,漫天欢喜地来找沈安生出去逛街。

“no!”沈安生头也没抬的拒绝,继续在厨房做着早餐,只是护颈给他好多不方便,隔着厨台,青元看不到他的下半身,而整个上半身像一只摇摆的企鹅,青元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沈安生这才侧目看了一眼。

十八岁的少女已经逐渐学会穿露出锁骨的桃红色v领衬衫,并且还拼命的撒了过多的劣质香水,沈安生皱了皱眉头,拿起切成两份的芝士培根三明治,端起伸到她面前。

少女嘟起嘴,双手折到身体背后,不愿接:“不是说好演出过后陪我逛街的吗?明明说好又反悔。”

但沈安生的手依旧固执的伸着,一句话也不说,青元僵持了几秒,回想起训练室他冷血教官的模样,意识到自己还是不要和这个老男人对着干才好,只好吐了吐舌头,接过盘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师,可她没有想到沈安生的厨艺这么好,三明治散发出烤好的培根与奶制品的氤氲香气,青元仅仅尝了一口就恨不得将盘子一起吞进肚子里,可出于少女的矜持,她还是剩下一些在盘子里。

“最近练习强度会加强,不用节食了,吃完就陪你逛街。”

厨房门口传来一道冷漠没有热度的声音,青元清了清嗓子,假作不情愿地三口两口解决了早餐。

尽管一路上不时地有冷气蹭,可满头大汗的青元还是发誓以后再也不想和沈安生一起出来逛街了。

他根本就不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走,把她从那些便宜的街边摊位拉出来,在整栋商场的专柜里一件一件的试穿。

喂!我可没有那么零用钱!

沈安生像是全然未曾听见一般,对着售货员点头亦或是摇头,替她从上到下重新一一置办行头,至于换下来的衣服,他看也不看,出商场右拐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你干嘛?我妈咪会打死我的,那是我第一件新衣服!”

他只是笑笑,头也不会地向前走,他甚至一点也不会关心少女是不是能跟得上,所有的购物袋都是她拎着。青元跌跌撞撞地提着好几袋衣装鞋袜跟在他身后,手指关节间已经被购物袋勒得发青,可是他看都不看一眼。

不走了!

少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蹲在地上使劲地嘟着嘴,青元看到他停下步子转身,她以为他会说句抱歉,会跑过来帮她拎袋子,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双手慵懒的放在裤袋里,嘴角扬起轻轻地笑容看着她。

人来人往的香港街头好像为他定制的流动背景,他的衣衫、他的眉眼、他的冷漠疏离仿佛回到她第一次见他,wiredancer,钢丝上的舞者,那个形象在她十八岁的脑海里不断临摹,好像永远不能企及。

洗过澡青元换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棉质衬衫配灰色亚麻质长裙,在服装店看起来那么素淡乏味的衣衫,套在少女身上,却比她那明亮的演出服更得她的意,将头发撩到颈后,竟有一丝清纯可人的味道。

翻看购物袋,青元摸到一个小小的长方体的盒子,她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落进购物袋的,有些迟疑的打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支口红,盖子上是几朵面向阳光的向日葵。

她擦去了嘴角的口红,转而将手上这只缓慢旋转,最后精心地对着镜子涂在嘴唇上,又学着妈咪的样子,上下唇轻轻合并,闭眼轻抿。在颜色更加分明的嘴唇上,青元看着镜中的自己失了神,乱糟糟的室内和蘸着水渍的天花板好像都在一点点消逝褪色。

她不禁想起自己那些廉价劣质的塑料珠子项链,可笑至极的亮色口红,还有自以为是的认为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可以与沈安生出去逛街的心。

青元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明了一切,为什么沈安生会在厨房门口看到她时会皱起眉头,她突然觉得鼻子酸到了极点,从小穿姐姐剩下的衣服她没觉得丢人,妈咪唠叨又吝啬小气她没觉得丢人,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如此难为情。

她感谢沈安生用善意无言的方式来纠正她的审美,同时又因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她竟想用那样庸俗的装扮来博得他的欢心,少女的心理仿佛种下了一颗向日葵,在漫天的阴云中不能找到阳光,慢慢低下了头。

那一刻,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肥皂泡一样‘啪’地破碎了。

Part5

青元是听到那句话才燃起希望的。

青元再去上课的时候,沉默文静了许多,沈安生也惊讶她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且他发现青元最近一直会躲着他的眼神,少女心事通常极多,这是一同工作的女驯兽师告诉他的,他欲言又止,既然她不愿多说,他自然不便多问。

可是青元是那么想告诉她,在看到那张照片时有多失神--那是一片回字形的木棉花树且是木棉花开的季节,那女子神态清逸,眉眼温柔,在花开的季节粲然一笑,仿佛一片回字形的木棉花树也失去了颜色,而照片背面是沈安生泛旧褪色的钢笔字--梦魂不到关山难。

那是李白的《长相思》,她知那下一句便是--长相思,摧心肝。

那年沈安生正在厨房为她做既能填饱肚子又不会涨太多脂肪的午餐,她在他的房间里游荡,看到空中飞人常用的丝带,她还以为那是他准备的礼物,不料其中却夹杂这照片。那时她还认为自己比这照片上的女子年轻许多,好好打扮一番一定会让老师刮目相看的。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皱了皱眉。

在训练休息期间她刻意说起,学校有许多小男生托人带给她的情书,他也只是点点头,甚至她赌气读起那些肉麻的言语,最后到她自己受不了时,沈安生也只是一笑而过。

“老师,我真的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喜欢我的人,失恋的滋味好难受,我该怎么办?”

“去散散心或者大哭一场便会遗忘。”

她不相信她那样的爱意这个男人从未感受到过,于是果敢的放出狂言:“他不爱我,我已不想再活!”

“真是初恋的孩子,等到遇见更优秀、更体贴的人出现,那个人便会渐渐消失!”沈安生整理着场地的器械,头也不抬地说道。

青元被他的话噎的气结,却在一时间又找不出更好的回答,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是热锅上没处落脚的蚂蚁,可这时沈安生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小徒弟的头。

“傻丫头,不要急,待到你足够优秀的那一天,那个人自然会转过头来看你。”

但青元也是听到他的另一句话才死心的。

那次为艾滋病儿童的义演中,太阳马戏团的负责人路易斯同样坐在观众席,他看到了青元的勤奋努力,并表示愿意出资供她前去欧洲学习,又拿下了国际青年杂技比赛金奖,如果青元愿意的话,一个星期内便可以启程。这下青元成为了杂技团的明日之星,人人都说沈安生培养出一个天才徒弟,平时爱念叨的母亲也收齐了一副市侩姿态,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

身穿礼服喝香槟陪大腹便便的赞助商开庆祝会,青元的母亲几乎将深水埗的远亲近邻全部请来了,而她则忙于应对各界人士,只能一再的嘱咐母亲,无论如何也要将沈安生请过来。

但一直到庆祝会结束,那个人也未能出现,等到青元回到家时,母亲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她欲问无果,连礼服也来不及换下,便匆匆出了门,用力地敲打沈安生的房门。

门开了,屋内的沈安生头发凌乱、满脸胡茬,看也没看她,径直向室内走去,青元看见他手中,是那条淡蓝色的丝带。

她哭了,可是傍晚的夕阳那样美,沈安生侧身坐在窗前,栗色的头发随晚风轻轻摆动,他那样专注的睹物思人,以至于不知夕阳为他渡上了一层金色,青元觉得她的老师就像天使一样不可企及。

我只问一次,你喜不喜欢我?

“你醉了......”

“以前你对我说过,只要我足够优秀,那个人自然会转过头来看我。我夜以继日的学习、训练,为的就是--那个人可以注意到我,可是今天我等了好久好久,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老师,你说这算什么?”

“那时的无稽之谈,如今已不能做数。”

青元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喜欢,为什么在他的目光里就那样不堪呢?其实只要他能够向前一步,甚至只要一句话,她就可以留下来,让什么欧洲进修都去见鬼,可是他没有,她亦不甘心。

她冲上去丢掉了那条丝带,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沈安生,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却唯独不能不拥有他的爱。

啪!是猝不及防又响亮的一耳光,青元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一向温和的男人。

“滚!”

他勃然大怒用着蛮力将少女拖出了房间,这次任她哭得再梨花带雨,他也不会再出现了,身后的门狠狠地被关上了,她在楼梯间哭得声嘶力竭,只是这一次,无人再寻她回家。

Part6

所有相爱的人在故事的最终都会在一起。

青元在幼儿园便读过灰姑娘的的故事,只不过她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魔法在十二点整会消失,那么为什么辛德瑞拉脚上的那双水晶鞋却留了下来。

而到现在她才明了,另少女一次次重回舞会的,不是那双水晶鞋,而是爱人的心。

再回到香港,是在十年之后。

年近30岁的她素淡妆容,言行举止也变的更加内敛,加上在遥遥相望的欧洲打拼十年有余,竟让她的外语听不出一丝别扭,反而让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当年那个在深水埗楼梯间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如今一点一点被优雅覆盖。

再度回到香港小杂技团的消息不胫而走,杂技团的人无一不赞叹青元已经是大明星,可是那些话语却满是嘲讽和妒忌,只有李叔替她推掉了所有记者访问,解释她只是回来探访故人,并未安排演出。

可是故人安在否?

青元不动声色地看遍了前台和后台,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间良久,故人早已离去,她不忍落泪。

李叔给她递过来一张纸巾。

叔叔,您是对的,不是所有的师徒搭档都会结成伴侣,是我太天真。

可李叔却说他说谎了,那个故事里,李叔同他的女徒弟既是师徒搭档又是伴侣,可是李叔却在一次演出中的失误误伤了妻子的面颊,最后,妻子带走了孩子,娘家人带走了李叔的妻子,顺便废了他的手。

你该去看看沈安生的房间。

房间的装饰已经大改,那是青元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思念如海。满墙涂遍沉静深邃的蓝色,就如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一只只泛白的木质相框波在墙面上,似静止不动的小船,相框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子。

是她,是她自己。

青元捂着嘴,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仿佛看到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女:她第一次被逼抻筋欲哭无泪的表情;她被母亲训斥,趴在他家窗前掉眼泪的表情;她十八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她二十一岁身穿黑色礼服参加宴会的样子;还有她孤身前去欧洲,机场中落寞的身影......。

青元以为她一直都在追着他的背影前行,熟不知,他的余生都在遥望着她的背影。一个个木制相框里的自己像一部旧电影,一帧帧播放的都是青元的回忆,他从李叔那里听到了沈安生的过往。

沈安生家住在内地,曾有一个美丽的女友,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搭档。而那时沈安生出过一次车祸,虽未造成生命危险,但是小脑已经受到了损伤,但那时已经临近演出,他将此事隐藏在自己的心中。

可就是那天晚上的排练,两个人走到钢索中间,四目相接,微笑示意,再转身回到起点,在最后的一段距离中,沈安生最终没有站稳,连同颤动的钢索也将他深爱的女子跌落,但在死神面前却只选择了一个人。

他内疚自己的过失,决定一生背负这心债,我曾告诫过他,不要让你走上同样的道路,而他也答应了我,收了你做学生,那天是他的谢幕演出,因为你,他远离了他一生钟爱的舞台,他无非是想保护你罢了......

听到这里,青元已经泣不成声。

李叔告诉她,从第一次看见她在彩绸上飞舞,沈安生就看出了她的天赋,也注定她的前途不可估量,他年纪大她许多,又有着那样惨淡的过去,自然不能阻碍她前行。

“她就像一株夏日里的向日葵,那样朝气蓬勃、那样喜爱阳光,李叔你放心,我不会摘它在手里,而是会让她努力绽放。”

Part7

青元出去后,再度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同青元描述的无异,沉默又不失温和。

“她找回你了,对吗?”

他笑笑,不可置否,讲出了之后的故事。

同样是在谢幕演出上,只不过是青元的,她是杂技团的明日之星,成名技便是空中飞人,她可以在多彩的绸缎上做各种动作,可以在熟知的舞台尽情表演,这一次,她已经欧洲度过了十年,如今终于可以荣归故里。

可是她没有,偌大的演出海报上竟是她要走上钢索的表演--wiredancer,李叔应了青元的嘱托,将这次演出的消息散布全城,也震惊了业内人士。

演出开始之后,灯光师将灯光全部聚焦在青元身上,她实际一天也没有练过走钢索,高台上端着长原木的手颤抖不已,青元索性将原木丢了出去,观众还以为这女子艺高人胆大,瞬间掌声四起。

青元打开双臂踩着冰凉的钢索,脚下便是让人生畏的高度,而事实是,青元的平衡性极好,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整条钢索的一半,她回忆起初次看沈安生的表演,单膝跪在钢索上,凄美虔诚。

她单膝跪了下来,却瞬间失去了平衡自十五米高的钢索上跌落。

十米

八米

五米

三米

......

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脖子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直觉。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中午,病房的消毒水味道让青元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她试着转动脖子,可却觉得疼痛难忍,况且又被护颈绑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她站起来开始打量起病房的情况,身旁的病床上是和她伤势差不多的一个男人,同样戴着护颈。他睡的很沉,甚至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青元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想握紧他的手却又收回,最后轻轻敲了敲护颈。

‘梆梆梆’,沈安生,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那!

part8

“苏医生,青元她不懂,可我知道--我所有痛苦的回忆都是wiredancer,那是我的事业,那是我的生存方式,所以你觉得催眠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沈先生的意思是......”

“帮帮青元吧,为她删除关于那张照片的记忆,剩下的,你我尽知便好。”

那一瞬间,我竟无语凝噎,在他转身离开咨询室时,我向他道谢。

“谢谢你,沈先生,一直这么努力的爱着我们青元。”

“不,苏医生。”

他淡淡地笑了,孤寂的眼底囊括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他说:“苏医生,爱是本能,不需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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