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祖辈光环,除开世俗冷眼,这样真性情的陶渊明从五柳故居中走到我们面前。九岁那年,懵懂之际,渊明跟随母亲和妹妹寄居于外祖父家,两晋时期,是文人、才子极显个性的时代,把酒言欢,忘怀得意,旁若无人,渊明外祖父豁达的胸襟深深印入他幼小的内心中。外祖父常于月下把酒言欢,渊明坐在他的膝下,微风伴着酒杯中映照的月色,外祖父向渊明讲起他曾祖父大将军陶侃戎马生涯的一生,渊明在那些刀剑冰霜的描述中,体味曾祖父保家卫国的铮铮志气。最令渊明开心的是外祖父收藏的书屋,那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世界,《老子》《庄子》纷至沓来,渊明时长在大鹏展翅中被惊醒,不断地思想大道至简的魅力,这样的生活直到他开始不寻常的仕途光景。
先是投奔野心家桓玄,发觉被利用之后,以丧母之名,毅然辞官回家,桓玄篡夺皇位发迹之后,渊明闭户高吟:“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顾盼莫谁知,荆扉昼常闭。”表示对桓玄称帝之事,不屑一谈。闭门为了等待时机,当刘裕举起正义之旗讨伐桓玄之流时,一夜黑风高之夜,渊明乔装成一个农夫,闯入刘裕军帐,述说桓玄恶行始末,大抒己意,为民执言。风平浪静之后,原先的刘裕已经被众人推上权力的制高点,在他的身边多了形形色色口蜜腹剑之人,清高正直之人被渐渐疏远,渊明内心不断泛起涟漪,他每个黄昏后的酩酊大醉,默默回想自己走过的路,也许本该不属于这个时代,也许自己为自己设定的道路太过狭隘,又一次辞职念头跃上心头,他对自己内心的坚守总是那么决绝,第二天一封辞呈扬长而去。生活仍然继续,柴米油盐,妻儿老小,渊明内心还是有些悸动,经叔父陶逵介绍遂领了彭泽县令一职,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浔阳郡督邮,小吏责使渊明穿戴整齐毕恭毕敬迎接,见过大世面,性情又高傲的渊明自然又一次洋洋洒洒授印去职,自此再未踏入仕途半步。农家日子小有积蓄,倒也过得优哉游哉,但屋漏偏逢连夜雨,陶渊明四十四岁时,一场灾祸更使得他全家一贫如洗。这年夏天,“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被一场无情的大火烧光了,渊明全家只好寄居在船上,靠亲朋好友接济过活。但渊明仍未有出世入世的念头,他苦撑着却又满足的岁月。
除去天灾人祸,陶渊明所走过的仕途十三载,是他内心极度挣扎和犹豫的漫长岁月,有着光耀门楣的寄托,有着济世苍生的文人情怀,也有着淤泥不染的本真性情,自然,他还是活出了自己的真性情,才留给后人那么多史册上的清香。这不禁让我们联想他的夫人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在多少个寒凉星稀的夜晚,默默为醉倒的渊明披上一件外衣,小心翼翼收起墨迹未干的诗篇,又在多少个艳阳光景里一起品尝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趣味,倘若归家就是面对嗷嗷催喊柴米无着的黄脸婆,一把菊花被弃置屋后踩于泥泞中,本已物质单薄的渊明,后半生精神世界想必不会那么惬意和精彩吧,所以,渊明的诗篇中有妻子的芬芳。
翟氏,一位只有姓氏而无名字的女子,伴着渊明走过了最艰苦的后半生,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又照顾着渊明前任妻子留下的四个孩子,在艰难困境中把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孩子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光景,翟氏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偶尔敲敲边鼓,发发牢骚,自然不过,渊明文人的小家子气会落在诗里,“恨室无莱妇,抱兹苦心”,翟氏看见渊明这么调侃她,奚落她,只是抹抹衣襟,莞尔一笑而已,千万个磕磕绊绊,也比不过一辈子的白头偕老,翟氏额头泛起了丝丝白发,渊明深知妻子的不易,什么样的诗句才能表达所有的感激和相守呢,在渊明六十三岁那年,还未曾想时光还要走多远,他先于翟氏而去,那一页想写的诗篇也终未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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