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夜晚,我坐在棕色木桌边,用朋友送的新钢笔在泛黄的本子上抄着丁立梅的《光阴慢》,室友的轻音乐缓缓流淌着,那时光真的很美。
文章中写着开了大捧细花的栾树,亮丽闪耀,用它最好的颜色相迎相送着来往的人们,我想经过的人定是会心情明朗。草地上长着的桂花树,一旦香起来就会气势磅礴,让人陶醉其中。明知生命会离去的知了,依旧唱着响亮的歌,又怎么会不让人去珍惜生命呢?
她的文字很淡,写着的都是寻常的事物,回忆着的是多年前缓慢而静好的岁月,却无一处不打动我的心。那样悠悠的时光,我也曾享受过,简单又温暖的爱,我也一直感受着。她说“村庄很像一支古老的歌谣,日复一日弹唱着同样的曲调。简单的心,简单的欲求,世事莫不静好,真真叫我怀念得有些心碎。”
我抄完最后一个字,竟也怀念那逝去的光阴,心中像是看见了落花般的感伤。搁笔走至阳台,对面楼的灯光亮着,可以看见窗户后面的女人在洗着碗,男人在看着电视,小孩子趴在桌上写作业。很是常见的一个家庭,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度过一个寻常的夜晚。
若是多年前村庄里的晚上呢?我能够记起的事情,虽然也很寻常,但又是生命中特别的。邻家的婶婶会端着饭碗来我们家,妈妈和她都很年轻呢。她们没有聊家长里短,说着的是她们上学时的故事,于我而言更是久远了,却那么的有趣,一直留在我记忆中。
她们上学的那个年代,读书还不是被家长重视的事情,反而家务才是重要的。学校会在农忙时给她们放假,而她们则兴奋着在田野里奔跑。家里要求她们割满一筐的猪草,她们就背着筐在那片土地上漫走,走哪割哪儿玩哪儿,等到天黑时才发现筐里并没有满,于是小聪明地将猪草拉蓬松,装成已经满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回到家,假装割得特别辛苦,慌张的神情总是瞒不了家长,一顿训后,还是开心地吃着晚饭。
看来孩子都是会贪玩,都是会为贪玩而撒着谎。我吃着妈妈烧的丝瓜汤,炒的紫茄子,看着她们俩笑的样子,心中也是偷着乐。因为我也和小伙伴玩到忘了妈妈交待的活儿,找各种理由搪塞着,被识破被训,但总有蒙混过去的,我乐着那些没被发现的小聪明。
她们还会一起唱歌,都是些老歌,却让夜晚多了很多的风韵。唱得最多的是《洪湖水浪打浪》,“四处野鸭和莲藕,秋收满仓稻谷香……”从她们的歌声里,我有了对渔民生活的向往,有了听浪水声的想象,更是想划着船桨去摘莲蓬。而她们还会唱很多歌,比如《黑头发飘起来》、《潮湿的心》、《天空有朵雨做的云》等等,让小小的我很迷恋那些歌,迷恋唱着歌的她们。
奶奶家的猫咪,每天都会来我家蹭吃蹭喝,她们唱歌的时候,它盘着尾巴依偎在我脚边。呼吸一起一伏,安静又听话。我喜欢玩弄它的耳朵,薄薄的,细小的毛顺着皮,怎么摸都不腻。忽然,它猫起身子,喘着粗气,很凶很有气势,耳朵也竖着,一副对战的架势。于是,往门外望去,果真,有一条狼狗在盯着屋内的猫咪,用意是何,我们可不管。
天生爱看热闹,哪怕是猫狗的热闹,我们也乐此不疲。婶婶抱起猫咪,将它扔到门外,这让守在外面的狼狗猝不及防,吓得跑到草丛中,隐在黑暗里。而猫咪也会慌张得叫得更凶,爪子都伸出来以抗争,但最后都会退回屋里,不去与狗争斗。那简单又纯真的乐趣,充满了乡村的味道,至今想起,还会有欢喜。
那时更深的秋夜,我和妈妈会在阳台上铺上凉席,或坐着或躺着,看着天空的星星。虫鸣一声接着一声,蚊子虽大势已去,但余党消灭不干净。妈妈总会有一些故事可以讲,有新的有旧的,我们不会无聊。我从来不会去追究那些故事的真假,长大后才发现那些故事别人几乎没听过。于是,我成了知道稀奇古怪故事的人,随口能讲一个。
最好的一个故事,就是关于萤火虫的。乡村里总是会有闪闪的萤火虫在飞着,我常常会望着它们出神。妈妈就会用她柔和的声音给我讲萤火虫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妈妈万分担心,出门寻找,祈求神灵帮助她的孩子,最后感动了神灵,让其变为了尾巴上提着灯笼的萤火虫,指引她的孩子回到了家。小女孩却再也看不见妈妈,哭得很伤心,萤火虫就待在她身边不肯走,一群又一群的萤火虫,照亮着小女孩孤独害怕的黑夜……”每当我看见萤火虫,总是会想起这个故事,体会其中的爱与悲伤。
如今啊,哪有从前那么悠闲又自得的时光啊?早起上班的人们,赶着公交赶着地铁,小区里的花开了又谢,停留的人能有几个呢?桂花树再香,也抵不过油漆化工味的猖狂,主要是去欣赏那份香气的人浮躁忙碌着,没了心境。知了死在地上,那是我常常看见的事儿,路过人们,有多少注意到并去感恩生命的呢?好像忙着忙着,就没了《光阴慢》里的光阴慢。
我看着本子上的文字,回想着小时候的那些事,夜漫漫,风轻轻,至少在这一刻,我的时光美好又浪漫。期盼着啊,难得的好时光呀,慢慢走吧,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