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说来,春天都过了好久了。
初冬回家时,只觉时常下雨,淅淅沥沥倒也一个月。刚从云南的大好阳光中来,我自然很不习惯。
那时候,日子还很短。每到傍晚五点多,天就阴黑起来。等爸下班时,早已迫不及待吃晚饭了。
而今,倒也过去了一月多,日子越变越长。爸下班后,还会去菜园里摘点青菜或者施点肥,而后再归家吃饭,那时天边倒还挂着彩霞呢。
我倦怠写字,实在文笔不太好,并且懒散。生活之中感悟倒是很多,大多是积攒的太多或是情绪实在压抑不住,便写起来。
才刚是看到红楼梦八十几回,察觉到大观园衰微之势,看到宝玉感叹人渐离去,也伤心起来。
其实这些年,每每感觉到当下有多幸福,身边众人围绕,众人爱护之时,便也会生出悲凉之感。便深感宝玉的心思,他宁愿死在当下,也不愿去接受几年之后人各散去,红消香断的事实。而我也正是这番心思。正是“心中向往着长久的拥有,眼中却看到了无常幻灭”。
暂且不说那些。只说入春以来,倒是晴天居多了。白日在太阳里是不能久站的,实在太热,而阴处又冷。于是阴处呆一会,再去阳光下晒一晒,总难那么合适。
我坐在二楼书桌前,看房门外。正是春光好,天空是浅淡的蓝色,不见白云。阳光从邻居屋舍前照过来,在白墙上切出一个三角形。旁边的烟囱上不时冒着烟,随着微风盘旋,而后散作乌有。
晴天的傍晚时分,我站在二楼走廊,看西边落日。只是转眼的功夫,那红日便落下了,躲在山后,留出一片彩霞,而彩霞的颜色也是日日不同。
从前未学美术,没感觉这些颜色有什么微妙,如今我倒可以在二楼把这傍晚时分一直呆看个够,看那日头渐渐下沉,天空渐渐暗下去,看那晚霞从鲜艳变到黯淡,继而消失殆尽。
我知道我看得不仅是这景色,更是时光流淌,那是一种明晃晃地像是有人从你手中夺走了那片光辉灿烂,一去不返。“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只是,第二天醒来,又是清白一日。或晴天,又可任由我去看那斜阳,或雨天,只听得雨声,懒待看那灰蒙天空,又或是,雪天,立在走廊上,看那银装的天地,自念“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不过,若是说起雪天,倒也有些话要说了。小时候,醒来睁眼看到窗台上积了雪,便开心的不得了。然后戴着手套去铲雪玩,还有便是喜欢去邻居家檐下摘冰琉璃,因为只有他家的老房子屋檐最矮,即使是小孩子也能摘到。而此时屋内的家人,爸爸哥哥和爷爷,则坐在火桶上看电视剧水浒传。妈妈和奶奶在厨房做饭。
那时,即使天是很冷的,我仍旧一人在雪地里玩的很开心。大多是因为屋内有温暖等着我,所以再冷也不怕。
所以那时候关于雪天的记忆,都是温热的。
其实印象很深的还有林冲雪夜上梁山。小时候不大懂具体的意味,只是在那昏暗的漫天大雪里,走进一家温暖的店,进去叫店家温一碗酒,上一盘牛肉,吃饱喝足之后再打上一壶酒,包上些肉带好,便又洒脱走进雪夜之中,回到住处歇息。而记得最清楚的是雪夜里烧起的一场熊熊大火,昏暗的银白世界,配上这一团大火,构成了我小时对于雪天的记忆。不过后来渐渐懂得了那种悲凉之感,人生的无奈着实就发生在旦夕之间。
不过眼前的美好实在太多。
这几日爸下班之后,我偶尔跟他去菜园里。因为菜园里可以更近距离去触碰那片田野,那轮夕阳,以及那个童年。
那日多云天气,太阳没有往日那么晒,只是南风吹得十分紧,又十分暖,让人有点不舒服。芒草吹得来回摆动,一半的叶片都枯黄了,风吹起来只互相“打架”。西边的落日部分被云遮住,一半仍旧透出它的光彩。四下里都是田地,隔不远是村庄,那田里旧年割掉的稻子剩的跟还是齐齐的。南风仍旧暖暖地吹着,整个的感觉倒有点像“风急江天过雁哀”。
不过才几日,门外的冷风又呼呼的吹起来,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让人不禁感叹这春日天气无常。
傍晚北风吹时,我仍旧端着凳子在门前看红楼梦,正看到晴雯将死之时,奶奶在屋里看的电视正好也是悲戚之音传来,哀怨而呜咽,此情此景,我的眼眶早已湿润了。
其实去年爷爷葬礼那几天,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明白有人永远地离我而去了。下葬那天,送葬队伍行进过程中,鞭炮声夹着哀乐,充斥于整个村庄。我跟在后面,我明白,这是最后一场欢送。
湘云在最后见到披头散发的二哥哥时,她说起了那年中秋夜和林姐姐在凹晶馆联诗,她写“寒塘渡鹤影”,黛玉对“冷月葬花魂”。只是当时无人知晓,那是最后一个团圆的中秋,从此只是“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只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而人生终久都是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