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同事小周在我家留宿,等儿子睡了之后,我们开始聊以前的生活,共同认为高中时是最好的时光。说到高中,就有一大串的回忆在大脑里奔涌而出,而回忆中总有一个人既清晰又模糊,清晰到他的声音仿佛还会在耳边响起;模糊到穿过很多的回忆总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周说很多事情都好后悔啊,后悔没有早点对喜欢的人告白,而是等到高考后毕业了才戏谑般地对那个人说我喜欢了你三年,哈哈,最后的语气连自己都误认为是玩笑。
姐,你后悔吗?她问我。
最近,刚刚看完了台剧《荼蘼》,杨丞琳终于摆脱了以往的“玛丽苏”长大了。正如剧中郑如薇将生活分为了A、B两个方案,可是哪个选择是对的呢?生活会告诉你,不论选哪个方案都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的。
会后悔吗?当然会。但是更多的是遗憾吧。
高二的下半年,我实在是无法面对数学成绩的一塌糊涂,选择了美术,放弃了数学。当然,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我的人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改变。从未接触过画笔,从未离开过生活的小县城,从未对某人有过心动的感觉,一点点都在改变。第一次接触到色彩绚丽点线结合的美术世界;第一次看到大海,近处看竟不是蓝色,而是灰色的;第一次见到眼睛深邃、笑起来有酒窝的他。
17岁,我独自背着画板来到青岛的画室,内心中远离家乡的雀跃远远超过了对家人的想念。同班的同学没有一个与我同来,往日独来独往的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合群的我喜欢这样安静陌生的环境,我在这样的孤寂里狂喜着。
骆星北,跟我同一个学校的复读生。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画室老师带他到画室来,他背着画板,高高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柏青青,这是你们学校的校友,你们以后互相照顾一下。”老师把他带到我旁边的位置跟我说。
我们都不是会主动跟别人交好的性格,即使是在路上遇见也不会打招呼,而是低下头赶忙走开,害怕对方打招呼。
我们的画架是挨着的,他一直都没有水桶,上水粉课时,他总是跟我用一个水桶,当然,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把那个水桶当做是他一样在用。
终于,我有点忍不住的问他。“难道用别人的东西都不会说声谢谢吗?”
他的回答,我记得很清楚。“我不是别人啊,所以不用说谢谢的。”
“可是,水桶是我的呀。”
他的回答直接让我吐血了,“我也没说是我的呀。”
“那你怎么不说声谢谢呢”
“老师说,我们要互相帮助啊,我觉得这是互相帮助的一部分啊”他说完,低下头继续画画,留下我独自在这迷之气氛里不能自已。
他从5岁就开始学画画了,基本功是有的,专业课成绩很好,可是文化课不理想所以选择复读。每次他的画总是会被老师点评,画的右下角总会画着一棵类似圣诞树的图案。点评完之后,所有好的作品都会被贴到墙上,而我总会盯着那个小小的淡青色图案发呆。
后来,总有一些同学问骆星北画上的图案代表什么,他总是笑而不语,好像更增加了神秘与暧昧的气息。
“难道不是代表青青的柏树吗?”有好事的女同学戏谑般的调侃道。我抬头看他,心里竟忐忑起来,骆星北回头看我,眼睛里有一丝狡猾,歪着头问我“像你吗?”
当时的我脑袋一下子空白,脸上热热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真的好想消失在这尴尬又嘲讽的氛围里。忘记后来是怎样结束的,可是从那时开始每当骆星北的画被点评时,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在我身上掠过,只是因为那一颗小小的淡青色的图案。而我只会把头低的更低,内心却是喜悦的,仿若一朵花慢慢绽放。
我们的画室设在一所高职院校里,学校里设有门禁,晚上过了11点就会禁止出入,画室的老师会不定期的查夜,对于彻夜不归或是晚归的同学会有不同的惩罚。
那一天,日期是2004年9月21日,我那个小小的诺基亚手机里收到班长群发的信息:“今晚老师会查夜,大家按时回宿舍休息。”我从不在晚上外出,所以不会担心这样的信息。
青岛的夜晚很凉爽,微微的晚风里裹着海水咸咸的味道,我捧着香草味的冰淇淋坐在台阶上看看星星。班长忽然从我身后冒出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柏青青,你去E网吧把你男朋友叫回来,一会儿老师会查宿舍,如果人不在就惨了。快点去啊,我还要去找别人。”
“我……没有男朋友……”还没等我的话说完,班长早就跑出去很远了。
不懂得拒绝是那时的我最讨厌自己的地方。然而对于这样的小小任务我欣喜接受,心里那一朵花又开始绽放。到达E网吧,骆星北正热火朝天的玩游戏。我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回头看到我,摘掉耳机对我说“你怎么来啦?有事吗?”
“那个,你没收到信息吗?班长让我来叫你回去。”我低着头说完,赶忙跑了出来。
路的两旁是整片整片的爬山虎,淡淡的灯光洒在绿色的植物上柔柔的,微风里掺杂着海腥味。我低着头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不说话,只听到脚步的嚓嚓声。我的心跳的厉害,只好加快脚下的步伐掩盖内心的慌乱。
啊!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膝盖磕到坚硬的路面,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现在膝盖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星星似的疤痕。
“没事吧?干吗跑那么快啊,怕我吃掉你啊!”他蹲下来看了看我的伤口,慢慢的扶我起来。
当时膝盖很痛,几乎都站不住了,我一下子倚倒在后面爬满爬山虎的墙上。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深邃的眼睛盯着我,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他温润的唇吻了过来,我瞬间忘记了疼痛,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初吻里满是甜蜜的香草味。
“柏青青,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他满脸通红,双手抓得我的胳膊有点痛。
“我……”我说不出话来,机械地点点头。他笑着看我,酒窝若隐若现。
他一路背着我去诊所处理了伤口,又背着我走回了画室。
2004年9月21日,我成了骆星北的女朋友。
画室的生活紧张又活泼,不知茶米油盐贵,没有生活的烦恼,有的只是高考前青春的放纵。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颜料和铅笔屑,这或许能证明我们努力过。每个周末,骆星北跟我都会在清晨坐最早的公交车去海边,我喜欢青岛,喜欢海的宁静,喜欢海滩的喧嚣,喜欢有骆星北的地方。
艺考结束,我们回到学校。小小的县城没有青岛的繁华,没有海,但依然有他。我们如同别的小情侣一样,会争吵,会打闹,会为了考同一座大学而努力。艺考的成绩单一张张飞来,我们从一开始向往的同一所大学慢慢改变为向往去同一座城市,相约着要努力,相约着不会分手,会一直白头偕老。那时候单纯的想法真的很美好。
高考结束,我们的第一志愿报在同一座城市。然而,他考上了,我没有。幸运的是我被第二志愿录取了,我们还是去了不同的城市。一个在南方,四季如春;一个在北方,冬季寒冷。
我们开始了远距离的恋爱。就好像所有的恋爱支撑不了超远的距离,大二的下学期,我们分手了。他的理由竟是:你太安静了,我的心得不到热烈的回应。可是,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吗?你当初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的安静吗?这样的理由让我很无奈。
他快递给我一幅画,是我的肖像素描,画中的我很安静,静静地倚着窗子,眼睛看着远方。那时画中的我还没有跟他讲过话,我眼睛看着的应该是贴在墙上骆星北的画,我时常会盯着那个小小的淡青色的图案想入非非。他曾经告诉我,那棵小小的柏树就是你,他在每一幅画上都画上就是要我看到,明白他对我的心。可是,我太笨了,不,我太卑微了,不敢去相信那个图案跟我有关系。直到他主动告白,我才小心翼翼地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
分手后,我去他的学校找过他,毒辣的太阳底下,他跟一个热辣的女生相拥,我才清楚的明白,我们真的结束了。
大学毕业,我按部就班地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找了个稳定的工作,相亲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一切都循着轨迹似的生活着。
年初,高中同学的聚会,我故意迟到了,心里惴惴不安,害怕遇到他,不知道见到他会怎样。十几年不见,同学们都变了,胖了、瘦了、美了、老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如同记忆里一样美好。
“好久不见”如同歌词写的,我们的见面只不过是这四个字,寒暄过后竟然无言。
“亲爱的,你知道吗?骆星北结婚了,对象是高我们一届的学姐”小路凑过来低着头跟我说,我穿过酒桌看到他笑着跟别人寒暄,酒窝却不见了。
他终究还是娶了别人,而我不也是跟别人结婚了吗,我们终究没有遵守年少时的约定。
这段感情里,我太过卑微,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小心翼翼地去经营。之后的我改变了很多,我努力去跟别人交朋友,努力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从一开始的安静竟变成了稍微有些聒噪。我时常会想,如果那时候的我像现在这样活泼,我们会不会就不会分手呢?答案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或许会有别样的遗憾吧。
一日,整理书房,竟然在书橱里找到了原来的画作。4岁的儿子将画一张张铺到地板上,从一开始画的变形几何体到后来略显熟练的水墨,每一张都画满了整个青春的回忆。
“妈妈,为什么每张画上都有一颗蓝色的星星呢?”
“嗯……因为那时候妈妈很喜欢北斗星。”
我转身开窗,看见楼下开满了白色的荼蘼花。
哦,春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