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魏忠贤

严飞凡与乔灵儿一同回到了门派,天色渐晚,却也可以借着星光,看清脚下的路。乔灵儿嘱咐严飞凡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树洞的事,他点头答应,俩人悄悄地从后门溜进了厨房,乔灵儿掀开锅盖,取出两个馒头,轻声道:“只剩下这两个馒头,见你肚子叫,就都给你好了。”

严飞凡心里知道,自己怎么好独吞这两个馒头,让出一个笑道:“给,师姐你吃,树洞里俺吃过那么多的果子,这会儿也不是很饿……”

乔灵儿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一下子就捂住了他的嘴巴,抱怨道:“你可真是个笨蛋,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说了出来?”

严飞凡嘿嘿一笑,赶紧用馒头堵上自己的嘴。

两人偷吃了馒头后,又悄悄地溜回了侧院的练功房,乔灵儿在门口巧声招呼,将屋内的师弟们都叫了出来。

乔灵儿道:“师父可有询问我俩?”

众师弟齐声道:“有,有。”

乔灵儿紧张道:“嘘,小声点。你们可想让我这个师姐领受师父的责罚?”

众师弟齐摇头。

乔灵儿又道:“这是九师弟严飞凡,你们都见过的。四师弟柳承风,五师弟贺庄周,六师弟江小童,七师弟秋逢春,八师弟花想戎。如此,大家就算是认识的,好了,快快练功,休让师父师娘瞧见,平白又遭受些责罚。”

六师弟江小童与秋逢春嘀咕道:“你可知师姐与他去了什么地方?”

秋逢春摇头道:“不知道。难道你又知道?”

“我哪里会知道。”二人摇头直念叨“蹊跷,蹊跷。”而后又各自练功去了。

这夜里对严飞凡而言,极是难熬,辗转反侧,无法睡着,起身望向窗外,处处都是陌生的景象,忽地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急忙假装睡下,可眼睛还小心地张开了一条细缝,心念道:难道是师父师娘?不会儿,果然见师娘走进了这屋子,拿起一床被褥盖在自己的身上,低语道:“雪山夜里气候凉,你初来定是不会习惯,千万别着了凉。”严飞凡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也不敢搭话,心念师娘好像知道自己没有睡着似的,内心泛起一团不曾感受的温暖,竟会是这么的安然。

清晨初醒,冰裹枝头,垂下丝丝的冰挂,映照于朝晖之下,泛若泪珠,滴落闪闪的光点,不曾有心见到如此的美景,只是缘于心境。

师兄们亦相继起身,乔灵儿敲门来唤:“师父早已去了厅堂,师弟们要快快整理,不要迟了,速速集合在饭堂。”

严飞凡哪里见过这种情形?想自己,何尝不是三五人围着,至于更衣,吃食,自当是吩咐下去便是。又见师兄师姐一个个地跑去,唯独自己还愣在那里,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拾。待他跑去厅堂,只见乔灵儿一人在门外守候,招手与他嘀咕道:“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严飞凡还想解释,却被师父拦住,轻声唤道:“你二人为何还不进来?”

乔灵儿与严飞凡互相使了个眼色,入屋行礼。

白正山严厉道:“严飞凡昨日入门,实则初犯无知,酌情也可谅解,但乔灵儿身为师姐,理应熟识门规,自当受罚。来,取戒尺,伸手。”

柳承风不敢怠慢,将戒尺递与师父。

乔灵儿左手伸出,掌心面上,闭目不敢直视。

戒尺高高举起,又速速落下,“啪”,乔灵儿好奇不知痛处,却见一只胖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若无旁人,乔灵儿的泪水便是要落下,严飞凡只是朝她嘿嘿的傻笑。

白正山诧异,他是何时将戒尺挡下,只当作巧合,无奈道:“罢了罢了,快去,找地方坐下。”

如此,一群十多岁的孩子围坐在师父的膝下,一遍遍念着雪山派的武功口诀。

“你可知道疼?”乔灵儿问。

“不疼。”

“红成这样,还是不疼?”

“真的不疼。”严飞凡将手藏了起来。

乔灵儿望着他傻笑的眼睛,便也不再多说话。


白夫人不知何时来到厅外。白正山起身,吩咐乔灵儿带领大家练习。白夫人取出一封信递了去。白正山望着夫人,不知何事,但瞧见了那封口处独特的印记,便知是十万火急,连忙开启,不过三五行,却低声失言道:“不好。”转身拉过夫人的手匆匆而去。

二人移步后方庭院,白正山取出信件递与夫人道:“我自知朝廷窥视天山许久,却不曾想过竟将我雪山派也置同于草莽。乔山今日信中所言,倒是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想法。如此一来,这几年压在我胸口上的心事,总算可以放下,与其终日惶恐,倒不如现在这般踏实。”

白夫人接过信件,观后思索,皱起了眉头,只言道:“谁又会想到,乔山一去竟会是三年。现如今倒是能打探出一些消息,可魏忠贤一心想要上天山,惊动的可不只是朝廷。”

“夫人所言甚是,如果只是朝廷或是江湖中那些个三教九流之徒,我雪山派或许还可以应付的来,但如果他们合而为一,相互混杂,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不书信一封,送与铁面御史左大人?我想在这个时候,面对朝廷,他应该会有一些办法。”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在来回的路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即刻书信,一封送给左光斗左大人,其余两封,送到南剑门与火严宗。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矣。”

白正山说罢,附上笔墨,交由心腹弟子,嘱咐事关重大,务必亲自带到。


三名弟子取来包裹行囊,衣物中夹杂着其他平常的信件,重要的则放在上衣贴近胸口的口袋里。衣着百姓素装,各自上马骑行,无人相送,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模样。策马奔腾,留下一片尘土。

三人深夜进巷,单拣人少破旧的小店住下。

店小二忙上前迎道:“几位爷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住店,这里可有大号的厢房?”

“有,有。您可别嫌弃咱这个店小,可里面的摆件一样都不少,您只管吩咐就是。”

“我等马匹,只要上等饲料,你若敢参杂其他,定不会轻饶。”

店小二急吓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几位爷就要一间客房?”

“哪里啰嗦,叫你去做便是,准备几样简单的小菜,再取些热水,要快。”

店小二连忙应是,却在心里咒骂道“哪里来的催命鬼”。

三人前脚刚刚进店,房上突地袭来几人身影,穿的是黑衣罗衫,这是谁家女子?武功实在不一般,若不是还穿着官靴,又有几人能够看穿?揭开屋顶瓦片,且偷听屋内道“明日三十里外,咱们分道扬镳,大家小心行事,今夜轮流睡下,养足了精神,可不能误了大事。”只看到屋内几人包裹行囊从不离身,也不上床,单单坐卧在犄角旮旯里。

带头女子使了个眼色,示意退去,偏偏老旧房屋的瓦片轻脆,“喀嚓”。

屋内三人发觉不妙,屋顶几人见状不好。恰逢店小二这时敲门来道:“客官,给您的热水菜肴已经备好。”

屋内三人抽出佩刀,门内上锁,撬出一条细缝,定眼观瞧。屋外不见他人,屋顶还有几人?三人一个箭步飞身,撞飞窗户,施展轻功腾挪。

屋上那几位蒙面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抽出短剑刀叉,半身蓄力,后脚稍稍发力,身形旋旋落下。

此时三人已然上马,却被挡在门下。

“汝等是谁?”

带头女子上前搭话:“要么把东西留下,要么把脑袋留下。”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呦,可本姑娘也不知道要的是什么,你若非要问我,也只能先杀了你们,再慢慢搜了。”

“好一个狂妄的姑娘,这天山下,岂容你们随便杀人?”在场的人好不惊叹!说话这人又将是谁?话语间伴随着浑然内力,谁又能想到竟是个白衣的少年!三人喜出望外,大喊一声:“乔二哥。”此人若不是乔川,又会是谁?

“呦,好一个俊俏的小哥,何不到姐姐这里来乐呵乐呵?何苦趟下这片浑水,再刮伤了小脸儿,平白丢了性命。”

乔川也不管女子说话,转身从腰带中取出一个香囊,扔给中间骑马那人,嘻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也无人管教,难不成是没人要?竟跑到这里来撒欢乱叫。”

那女子气急败坏道:“呦,好一个厉害的小嘴儿,有道是天上有路你不走,地下无门你闯进来,姐姐是看你生的俊俏,不忍心杀你,只怪你口出狂言,看我不割烂了你的舌头。”

说罢,二人扭打在一起,乔川使剑,女子用刀,前脚移步让刀,转身挑剑眉梢,侧晃前倾捞月,后虚剑指其他,只听一片“哎呀”。乔川的剑法极快,观看女子的胳膊肘子各个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带头女子大为光火,破口骂道:“呸,你我厮杀,与他人何干,你可是名门正派?”

乔川学师父说话,原地走了一圈,戏说道:“师父说行走江湖,对于偷鸡摸狗之徒,总是要给些教训,但对于那些上房揭瓦之徒,师父可没有交代清楚,我仔细地想了想,就决定啦,每人一剑,以示公平。”三人扑哧大笑。

带头女子胀红了脸,大喊道:“列阵。”

乔川与三人低语道:“这里我能应付,你们瞅准时机快快离去。”三人点头答应。

且看这阵法,表面望去四人无他,可真是交手,却如五六七八,眼前处处飞落人影,直叫人眼花缭乱,好不厉害。乔川左挡右杀,心想如此也不是个办法,挑起脚下数颗石子,剑上用气,瞄准穴道,将石子击打出去。那些女子哪里能够看清,四人应声倒下。马背上三人借此良机,高声厉马,扬鞭挥去。

院外引来一队火把,原来是那店小二找来的官府。乔川不屑与官家较量,腿上使了些力气,转身轻松飞上屋檐,消失于漆漆长夜,唯独留下这几位女子。

“都,都给我围起来!”一个看似衙役捕头的黑壮汉子厉声喝道。“全给我抓,抓起来,带走!”

带头女子虽有受伤,但威严还在,取出腰间一块令牌,扔给黑壮汉子,那人起初一瞧,令牌乃纯金打造,嘿嘿一笑,想老天眷顾,遇到了个大财主,从此三妻四妾,好不快活,再上眼一瞧,令牌上唯有一个密字。

“我,我,我的妈嘞!”壮汉失声变色,两腿发软,摇摇下坠,毕恭毕敬,两手颤抖地将令牌交还与女子道:“不知大人在、在此,小、小人罪该万死,大、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等愿为大人效、效犬马之劳。”

女子撇了一眼,如此受乔川大辱,极为不爽,吩咐道:“立刻封锁各关要道,严加盘查过路骑马之人。听懂了,就给我滚!”

一干人等齐声应道“喳。”

黑壮大汉命人逮住小二,未走多远,一剑刺杀,口里直骂道:“呸,狗东西,差,差点儿害老子也死在这里。”乱世之道,人如草芥,侠义之道,救人水火,淫邪之风,祸乱朝纲,不为天下事,安能出栋梁?


乔川回到雪山派已是清晨,径直来到师父书房。

白正山见他进来,起身拾起文案上的书卷,问道:“事情可办的妥当?”

乔川见案上摆放着的清茶,一口饮下,再倒了一杯,又是一口饮下,用袖口擦了擦嘴巴,回复道:“按师父的吩咐,我已交给了锦囊。师傅果然料事如神,他们身后的确是跟了人,还很有可能是官府的人,不过都是些女子。武功嘛,还算是凑合。”

“可看清是官府的人?”白正山追问道。

“错不了,虽说是乔装打扮,可都还穿着官靴呢。”

白正山起身,南北踱步,来回走了一遭,不解道:“都是些女子?可看清了她们的长相?”

乔川摇头道:“不曾看清,她们各个都是黑衣遮面,武功也杂乱无章,看不出是哪家的功法,但招式犀利,刀刀都指向要害,虽说是官府的人,倒像是杀手刺客更为妥当。”

“如此说来,并不奇怪,官府并非是武功大家,而是集百家之技,百家之长,无非是要快速取人性命罢了。你可记得这些人有什么特征?”

“细细想来,倒无其他,只是言语口气好像是官话,像极了京城里的女子,但,又不像是正经的女子。”

难道?白正山心中笃定,却不说出,若真是如此,不争朝夕,索性不去想它,随手将书卷置于案上,从储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交给了乔川。

“这是什么?”乔川问道。

“天山玉露丸。”

“师父为何要给我?我又没有受伤。”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一个孩子,一个和乔灵儿差不多大的孩子。”

乔川得意得卖弄道:“是不是前几日,刚刚入门的小师弟?”

白正山坐在蒲团上,笑话道:“都说你是天山猴儿,我看不假,今日再给你封上一个长耳猴儿的名号,想必也是贴切妥当。快些送去,莫要提起师父,只管说是你送的便是。”

乔川想不明白,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白正山也不回他,催促道:“只管去做便是。”

乔川只好答应,俯身行礼退去。


风儿吹兮,渔歌。朝霞炜兮,过河。拂面迎来天山雪,手握竹竿巧捉鱼。

乔灵儿拭去面颊处飞溅来的水珠,嘟嚷道:“这鱼好是狡猾,真是难抓。若不是使上些武功剑法,还真奈何不了它。师弟们,你们可有收获呀?”

还未见他们搭话,突地从树上窜出一人,张开双手臂膀,如鸟儿飞翔,滑落身前。

乔灵儿见到此人惊喜道:“哇!原来是二哥!”

众人一听到是乔二哥,全都冲上了岸边与他聚合,严飞凡离得不远,仍站在河中。

乔灵儿喜出望外,扔去竹竿,一下子就抱住了乔川,兴奋道:“二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川的确好久没有见到这个淘气的妹妹,任由她撒娇,不忘关心道:“二哥不在的时候,你可有听师父的话?”

“当然,我可是大师姐。”

“可有受过师父的责罚?”乔川追问道。

众师弟故意顽皮,齐声道:“有。”大家一痛欢笑。

江小童最喜欢这个二师哥,高兴地追问道:“二师哥,二师哥,这回你可带来了天山上的物件?”

“这个可算?”乔川取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说道。

打开盒子,里面呈现出一颗冰晶透亮的小药丸。

“这是什么?”众师弟好奇道。

“天山玉露丸。它是用天山上的雪莲,奇花,夜子藤,冰露十几种神奇的药材提炼而成。有固气凝血,调养真元的作用。嘿,接着。”说罢,顺手将盒子盖上,扔给了严飞凡。

严飞凡接过盒子,此时还在迷糊,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思着这个素未平生的乔二哥,为何初次见面,就要送自己如此贵重的大礼?难道是替乔灵儿受罚太过帅气?心里直念叨“不懂,不懂。”

乔川只见到严飞凡愣在那里,又哪里会知道他那些自作多情的想法。连忙嘱咐道:“九师弟,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服下。”

严飞凡只好将药丸放进嘴里。众师兄好生羡慕,齐刷刷地瞧他。大家都在好奇,如此传奇的东西,吃下去会是个什么滋味,是否会功力大增,内力外放引来一片震荡?却不想严飞凡只道出了好吃二字,竟然像吃糖豆一样嚼了起来。众人心中好似捶胸顿足,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如江涛汹涌不可自拔,如此暴殄天物,实乃上苍不济,天理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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