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到紧急呼叫,我迅速回京。
一年多的住院-调养-再住院-再调养……父亲的身体状态就像过山车,几次触底,又奇迹般地反弹。好像每一次好转,都把我们导向万事太平的幻想,直到他再次蔫下来。
这一次又吓到我们了。
刚回来那几天,内心依然很乱,就像他第一次入院时候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地在记忆里搜索那些温暖的画面,隐隐地也带着无奈甚至自责;除了做些琐碎的事,和家人聊聊天,就是发呆,睡觉,好像总也睡不够。
那些天,写下这样的文字:
父亲,当我还小的时候,你撑起了我的一片天。
如今,你慢慢老去,我却无法为你撑起一片天。
辗转在几家医院之间,抽血,B超,CT,各种检查不知做过多少遍。各种明目的药吃了不知多少颗。每一次稍有好转都会燃起新的希望。每一次再度加重,又给我们每个人沉沉的一棒。
看你拖着日渐沉重的肉身,忍受着病痛。听你念叨过去很多年的旧事,咒骂那些贫苦的日子。你在自己的故事里,哭哭笑笑。承认自己太逞强,总想回到原来的样子。睡眠颠倒的时候,半夜出去散步,凌晨三点就开始给一家熬粥。
我们都需要学着适应这一切。所以,当你不遵照医生的叮嘱,偏要吃咸,偏要喝冰水,我们的劝说只能换来你的气恼的时候,我们知道,这就和一个生病的小孩偏不肯吃药是一样的!
以往,我们工作期间,你从来不愿意耽误工作回来陪你,这次回家,你也曾说“不接待”。但是进门之后,还是用各种我们爱吃的饭菜迎接我们。而且,这是第一次,你没有催我们走。
观念上的差异已经让我们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唯有说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能够牵起关于那段岁月的共同回忆。我们由你而出,却不是你的复制,也不属于你,是血脉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也许,也许,那个更大的血脉……
那些天,也记录下这样的小(趣)事:
你睡眠颠倒,半夜起来偏要下楼抽根烟,护士阻止,方才作罢。不过,还是坚持要去楼梯间抽烟。我几次劝你先上个厕所再出门,你不耐烦了,说我:“你这孩子,怎么老跟我唱对台戏呀!?”接着穿衣服,没超过五秒钟,你憋不住了:“不行,我得先撒泡尿去!”自己往厕所去了。
次日子时,又要出去抽烟,劝阻无效。我有点生气了,明明刚刚答应不下床,一会儿就忘了!你自己穿上了棉衣,戴上帽子,在床边坐着。过了好一阵儿,我问:“干嘛在这儿坐着?”答:“我也不知道。”(嗯,这事儿可以经常忘记!)然后脱掉外衣上床继续睡觉。
同日下午到晚间,你五次不预告就小便。随后我问:“为什么小便之前不说呢?”答:“不让说!”
问:“谁不让说的?”
答:“刘*!”(大夫)
每次一睁眼最常说的话:今天该回家了吧?什么时候回家呀?该回家过年了吧?冬冬他们该回来了吗?
2
被动低迷了一段时间,然后我开始主动出击,给自己寻找力量。在多看找到了《最好的告别》《当呼吸化为空气》,都是直面死亡故事,作者都是很出色的医生,他们对死亡的体验比我们多一个维度——面对走向死亡的病患。当他们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一样会有恐惧和焦躁,所幸两位作者都最终找到了那种宁静,临走前,他们留下这两本书稿。
好像这两本书真的给了我力量!紧接着,又读了关于萨提亚心理治疗的书籍,都是台湾、大陆作者结合自己的学习和心理辅导经历来介绍萨提亚家庭疗法的,有的偏于案例,有的侧重理论。有时读,有时听。最大的感触是,很多情况下,仅仅是内心的感受被确认,被接纳,就能协助处于情绪陷阱中的人自己走出来,用自己内在的力量继续前行!
此后的阅读更杂,打开了好几本书,有时候读几首宋词,有时候听听尼赫鲁讲历史,有时候对着荣格晦涩难读的分析心理学啃上几句,还有亚男发来的共读录音……
(多看文库里有很多免费阅读的电子书,从唐诗宋词元曲金瓶梅,到莎翁经典戏剧,真是不错!还有些融合了有声书,比如元曲那本书里,就有几段蒋勋讲元曲欣赏的音频,宋词那本书里有一部分宋词的吟诵欣赏,今音和古音都有。)
除此以外,还有做课程。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那些天,先干体力活,把所有截图版的挑战题都敲敲打打变成文档版,再把每一章课程研讨的PPT框架整理出来。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就是比较耗时。真正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是具体地分析每一章的内容,先把习题做一遍,前方伙伴发来孩子们做的评估题,我也就可以着手做这部分了。
跟着大家研讨的进度,先做了一章因式分解。这章整体上难度不大,怎么样把数学之美诠释出来?
后面的分式和分式方程、一元二次方程等,都是比较有难度的,继续慢慢做着。
3
住院三周,消炎药终于开始降级了!从顶级消炎药泰能换成了另一种,用药次数从一天四次减到一天两次。
此前很多天,肿得穿不上鞋子的脚已经消肿,大象腿也变成了竹竿腿——除了骨头只剩下皮,腹水从大量降到了中等。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嗜睡和食欲不振,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每一餐几乎只喝米汤。是病症,还是贫血导致的乏力,似乎也无定论。
不管怎么说,种种迹象表明,老爸有望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