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5.19 星期六 德国 晴

一

“叮咚，”微信短消息提醒突然响起，把正在给儿子备宵夜的唐元吓了一跳。还有十分钟儿子就回来了，谁会在这个点给她发信息呢？

唐元掏出手机，弹幕显示是她的老同学陈新发来的一条信息，内容是关于学校已经决定让他儿子梁钊参加今年的自主招生考试。

唐元心头一震，知道陈新这是在暗中帮忙。毕竟自主招生考试，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有资格参加的。而能够通过的，都可以加30分。可不能小看了这30分，在高考这条独木桥上，不知道要甩掉多少人。

去年唐元的儿子在县高中参加高考，因为没有过硬的关系，所以未能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后以十分之差与清华大学失之交臂。

梁钊执意要去市重点高中复读，发誓不考上清华大学决不罢休。县高中领导听说后，愿意出资三万元挽留他在本校复读，梁钊没有答应。

唐元尊重儿子的选择，从小到大，儿子都很自立自强，所以她很是放心。

好在市重点高中的领导看到儿子的成绩不错，不仅不收分文学费，另外还奖励了儿子两万元现金，真是喜从天降。

陪儿子去市高中报到那天，唐元做梦也没想到，竟然邂逅了分别二十多年的老同学陈新。

二

那天报到的人很多，校园内到处人头攒动。

唐元陪儿子刚走到报名处，就听到有人笑着说：“嗨，汤圆，是你吗？”

唐元一惊，如遭雷击。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她“汤圆，”只是那个人，却已经失联了二十多年。

唐元循声望去，一双含笑的眼睛，正透过厚厚的镜片静静地看着她。唐元没来由的脸热心跳起来，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瞬间眩晕。

梁钊奇怪地看着她，小声说：“妈，你们认识？”

唐元赶紧收敛心神，平静地说：“嗯，一个老熟人。”

的确，他们太熟了。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说青梅竹马也不过分。但是，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友情。

陈新一直把唐元当妹妹，确切地说当哥们。唐元个子不高，留着短发，人也娇小玲珑的，不是陈新心目中那种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的美女。陈新背地里总是叫她“汤圆，”说她人如其名。

尽管唐元被陈新迷得七萦八素的，可陈新拿她当妹妹，她也无能为力。

她帮他追过他心仪的女孩，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随时提供经济援助。她见证他追过一个又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也见证他在一段又一段感情里沉醉又迷失。她陪他酗酒，陪他流泪，陪他赴汤蹈火。

他拥抱过她，却只叫她哥们。

她以朋友的名义爱着他，在他面前从未轻易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

高三下学期，陈新因父母工作调动，离开了县城，不久，唐元也随父母迁居到另外的城市。

从此，他们就像断线的风筝。

三

一晃二十多年，唐元几乎都忘了自己生命中曾出现过陈新这个人。

毕竟二十年的时间那么长，长到可以将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彻底颠覆。

唐元觉得自己就是生活那双大手里的面团，被它反复揉搓拿捏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陈新的不辞而别，让唐元好一阵失落。无数个夜晚，她从梦里醒来，眼前清晰地呈现出她和陈新过往的一幕幕，泪水总是如断线的珍珠……

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了留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固执地回到她曾和陈新一起上学的县城，潜意识里，她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只是，爱神很忙，总是忘了眷顾她，陈新始终杳无消息。

二十四岁那年冬天，为了让即将离世的癌症母亲了无牵挂，她匆匆将自己嫁了，男人是她领导的儿子梁涛，追过她一阵子，开始她心里一直抵触着没有同意。

因是官二代，梁涛有很多陋习，只有高中学历的他，除了开车比较熟练以外，没有任何特长。在他爸的庇护下给单位开车，活儿轻松但没有前途。

唐元碍于领导的面子和梁涛见过几次面，很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后来，梁涛再约她，她便找出种种借口回避了。

谁知道没有多久，她的母亲便查出患了乳腺癌，而且到了晚期，噩耗传来，唐元如坠冰窟。

唐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活着时能看到唐元穿上嫁衣，否则死不瞑目。

为了不让妈妈报憾离去，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下，唐元闭着眼睛嫁了。

儿子梁钊五岁时，梁涛的父亲退休了。新的领导班子重新调整后，因为精简人员，梁涛成了第一批下岗职工。

四

下岗后的梁涛像疯子一样，看谁都不顺眼。

唐元稍有微词，他便非打即骂。每次他喝醉了酒，唐元都觉得自己是进了炼狱一般。

有好几次，唐元都想到离婚或者自杀来终结这场无爱的婚姻，可看着稚气的儿子，她又咬着牙忍了下来。

其时，小城的出国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百无聊赖的梁涛嚷着也要出国挣钱，唐元同意了。想到梁涛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唐元便不寒而栗。她想，与其时时被他折磨，倒不如放他远走高飞。至于他挣不挣钱，她就当三十早上打个兔子，有他无他都能过年。

外面的花花世界，很快便让梁涛乐不思蜀。他也和许许多多走出国门的男人一样，组成了临时的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开始出去的前几年，他还断断续续地寄一些钱回家，偶尔和唐元母子视频一下，节假日问候一声。

渐渐的，钱越寄越少，电话也越来越少，唐元也不以为意，反正她有能力抚养儿子，梁涛与他，可有可无。

好在儿子很争气，从小学到初中，几乎囊括了一路的荣誉。这让她很是欣慰，也是她暗淡人生中，唯一的温暖和希望。

五

梁钊上初中时，梁涛携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从国外回来，要与唐元离婚。

唐元豪不犹豫地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儿子随她。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只要儿子在身边，她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梁涛也满口答应，毕竟，他和儿子分开太久，父子之间形如陌路。好在现任妻子年轻，孩子他还是会有的。

梁钊目睹着父母的婚变，什么都没有说。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考上清华大学，让含辛茹苦的妈妈，有一天可以扬眉吐气。

去年高考，他满怀信心的全力冲刺。最终却以十分之差未能考上心仪的清华大学。他不甘心，所以选择了复读。

没想到，在市高中，自己的妈妈竟然会和失联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学邂逅。

看着妈妈起伏不定的情绪，他断定妈妈和他的同学有故事。

无巧不成书，妈妈的同学，竟然是他的班主任，这世界，总有一些让人意外的惊喜。

很快，梁钊便摸清了陈新的底细：陈新有一个上大一的女儿叫陈可，而陈可的妈妈，五年前因病医治无效已去世。

接下来，梁钊便受到了陈新的格外眷顾。开小灶，分析高考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为他争取自主招生考试的名额。

节假日，陈新便腻在梁钊家里，美其名曰为给他补课，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元自是好酒好菜地招呼着，陈新依旧叫她“汤圆，”那些久违又熟悉的感觉，如浸在岁月中的陈年老酒，泛着浓浓的馨香。

六

唐元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了儿子熟悉的脚步声。

她急忙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快步跑去开门。

梁钊进门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嚷嚷着：“老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快饿扁了！”

唐元挣脱了儿子的怀抱，急忙跑进厨房，将蒸好的饺子端了出来，招呼着儿子说：“快来吃，妈蒸了你最爱吃的虾饺。”

梁钊边吃饺子边对唐元说：“老妈，这次模拟考试，我考了684分，全年级第一名！你儿子棒吧？”

唐元宠溺地看着他说：“超级棒！刚才你班主任陈老师发短信给我，说为你争取了自主招生考试的名额，今年清华咱们注定有望了！”

梁钊说：“说真心话，我还不稀罕这个名额，因为以后报考专业有限制。”

唐元“噢”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梁钊接着又说：“不过，为了不让我亲爱的老妈再次失望，也为了让我亲爱的老师好心不被当成驴肝肺，我就免为其难地接受了！”说完还朝唐元扮了个鬼脸。

唐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儿子，总是没大没小的。

梁钊吃完饺子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突然站起来搂着唐元，在她耳边悄悄说：“老妈，等我考完试，你和陈老师结婚吧？明年再帮我和陈可添个弟弟或妹妹，可好？”

骇得唐元一跳八丈远，她用手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上却红霞灿灿。

梁钊则一脸坏笑地看着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