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永远是我们温馨的港湾,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心在何方,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
小的时候发现星空中有三颗整齐排列的星,平日里仰望这三颗星的时候,他们都是竖着排成一列,满天的繁星唯独这三颗星最吸引我的目光,说不上什么原因,但就是在每个有星星的夜晚,深深的吸引着我。后来,听一个大人说,当那三颗星横着排成一行的时候,就要到新年了。从此,心里一直深藏着这半信半疑的想法,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总会抬头仰望星空,痴痴地望着那三颗星,直到脖子酸痛,于是,我开始盼望着过年,不仅因为过年有很多的乐趣,而且我还要验证那深藏于心的想法——那三颗星将会由竖直排列变成横着排列。
在所有的童年记忆里,大年无疑是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节日。每当进入腊月,就意味着新年即将临近,在外工作的人们开始逐渐的回到家中和一年没见的家人团圆,各个学校也开始放假,于是村里的人开始渐渐的多了起来。到腊月二十三这天,正好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一个集市,也在这一天,在外漂泊的游子尽数回到家中,学生也基本放假,所以在这一天,集市上的人会异常的多,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在这一天,人们就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物品了,包括鸡、鱼、肉、蛋,各种蔬菜,鞭炮,烟花,当然最主要的是给孩子买的玩具。记得每到这一天的集市,我和哥哥总是吵着爸妈去给我们买玩具,为了公平起见,无论什么玩具都要买相同的双份,因为我哥哥的玩具只要有一点不一样,我和哥哥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待到二十八这天,便是新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了,所有没有买齐的年货都要在这一天置办齐全。这天的集市并不比二十三那天人少很多,相反的,有时会超过之前的人数。通常在这一天我和哥哥会吵着再买一次玩具,因为上次买的玩具要么丢掉了,要么就是被玩坏了,这也意味着我们会被爸妈臭骂一顿。
腊月二十八这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生日。对于我的生日,爸妈总是开玩笑的说我是赶着过年才出生的,所以每到这天我都会趁着将要过年的热闹氛围给自己过生日。我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做“东郎”。著名的清初词人纳兰容若也出生于一个下着雪的寒冬腊月,家人唤其乳名为东郎,而我也出生于寒冬的腊月二十八这天,平常也是酷爱纳兰词,我曾经模仿着他的词的格式和韵律自己也写出几首词来,读起来竟也朗朗上口,多出几分浓浓的古韵来。我在我当时的那几首词的末尾,署名为“东郎”,希望自己也能和纳兰性德一样,可是最终觉得有些不妥,怕被别人嘲笑,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到了三十这一天,人们早早的起来忙活,贴春联是首要的,好像也是亘古不变的活动,当然,在这一天我和哥哥也要加入到贴春联的队伍中,在以后的每年贴春联的任务中,我和哥哥逐渐的成为了主力军。贴完春联后,爸妈紧接着开始准备这一年中最丰盛的也是最后的晚餐。吃晚饭之前人们会放鞭炮来庆祝,就好像在庆祝这丰收的一年。吃过晚饭后,人们并不会立马就闲着,而是着手准备包饺子用的面皮和饺子馅,往往在这个时候,一家人会聚到电视机前,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包饺子。人们用筷子将飘香四溢的饺子馅放到擀好的面皮上,然后包成各式各样的饺子,还有的人会将硬币也掺在饺子馅里,如果能有人吃到就代表着他这一年将会有好运。
当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倒计时的时候,人们早已经开始放鞭炮庆祝了,在这一阶段,天空中竟是各种鞭炮和烟花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刚燃放完的烟花爆竹的气味,不一会儿,热乎的饺子出锅了,这时爸妈总是吩咐孩子先乘上一碗饺子给观音奶奶和财神老爷吃,然后我们才能吃。这表达了人们朴素的愿望:平安,发财。
这就是我对儿时新年的大体记忆,当某一天,我发现那三颗星横着排成一行,竟然真的是新年的时候,我就像发现了一块世间罕见的宝石一样高兴,当我想向当初那个告诉我这个秘密的人分享我的喜悦的时候,我早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了,或许他消失了,像儿时记忆中那些消失的人一样,或许他还活在我的周围,可是我已把他忘记,再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出现过,只是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我心中臆想出来的一个答案而已。
光阴似箭,时间如白驹过隙,就这样一晃便过去了二十三个年头,昔日的那个整天拥有一张天真稚嫩的脸庞的孩子,早已成为一个有志气,正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的青年了。然而,对于过年的盼望则犹如将要熄灭的蜡烛,随着自己一年又一年的长大,这蜡烛的火光越来越微弱,最后,盼望的烛光熄灭了,唯有一缕蜡烛熄灭后的轻烟,缓慢的升起,好像在诉说自己的孤独和无奈,对儿时新年的感觉,则像被水汽朦胧的玻璃,越来越模糊,直到感觉完全消失,最后竟然生出讨厌来。
自从初二开始,我们一家人就全部离开了家乡,我和哥哥在学校读书,妈妈在附近上班,爸爸在外地工作,因此我只有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才能回家,后来哥哥退学外出工作,索性我连暑假也不再回家,以后的每年只有寒假才回家一次,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不知是离家久了还是自己性格的原因,每次回家都会感觉陌生一点,其实在最近几年,家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农村改造的步伐正在一步一步的迈进,各种大棚和养殖中心占据了原来大片的田地,为了拓宽道路,大片的树木被砍伐,儿时记忆中的那条小河,现在早已经被污染的面目全非。有一次我骑车通过河上新建的水泥桥时,望向桥下脏兮兮的水流,就像望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湍急的河流竟发出死亡的气息,我惊慌失措的收起自己的目光,加快速度通过了水泥桥,生怕一不小心跌落到桥下会摔得粉身碎骨。
上次回家不是在过年的寒假,而是今年的三月份和六月份。三月份奶奶去世,我从学校请假回家。六月份奶奶去世一百天,我正好回家给奶奶上坟。奶奶在爷爷去世七年之后离开人世去和爷爷团聚。奶奶有七个孙子,我是最小的一个,虽然我不是奶奶最疼爱的那一个(通常是最小的孩子受到最多的宠爱,而我却不是这般),但奶奶对我的照顾却是最多的。以前我暑假回家后,因为爸妈都不在家,所以就奶奶照顾我,每天给我做饭吃,再到后来奶奶病逝。一直在奶奶病逝后的那几年暑假,每次想独自一人回家过几天时,才突然想到,奶奶已经不在了,家里没有人给我做饭了。
六月份回家给奶奶上坟,记得那天天很热,我和两个姑姑去了奶奶家,距离奶奶去世已经有100天了,我也是隔了100天之后再次来到奶奶家。门口裂开的水泥缝里,钻出几簇绿草,大门上的锁已经生锈了。打开大门,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原来干净的院子里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微风吹过,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那草正生长的旺盛,就像奶奶的灵魂。
虽然说新农村改造把原来破旧落后的农村建设焕然一新,但我每次回家都会觉得少一些生气,就算临近过年,街上的人还是非常的稀少,人们早早的就熄灭屋里屋外的灯,上床睡觉了,以至于打消了我多次想出门散步的愿望,寂静的大街,漆黑一片,寒风呼啸而过,不知道吹起什么东西来,一直吹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
是的,村里的建设虽然越来越好了,但人却越来越少了,留下的人也越来越老了,即使到了新年这个重要的节日,也有不少人不愿意回家,也有些人迫于工作原因无法回家过年,而我哥属于后者。
自从哥哥参加工作后,不能回家过年就变成了我生活中常有的事情,今年也是这样。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像我哥哥那样,迫于工作原因不能回家过年吧。
今年我已经大学四年级了,依然是每年回家一次。前几天我偶然抬头看见满天的星,突然意识到:我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星空了?在外求学的日子——在城市里——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星空。可能是星空被铜墙铁壁般的高楼大厦所遮挡,也可能是被城市的雾霾所掩盖,又或许是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的抬头看过一次星空吧。然而,我所有看到过满天星的记忆都是在我的家乡。
突然间,我看到有三颗整齐排成一行的星,在那一瞬间,儿时所有的记忆如洪水般涌现,三颗星横着排成一行了,要过年了啊!
我曾经无数次的忘记那三颗星,无数次的模糊那看得到三颗星的地方,也无数次的迷茫我的家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无论我怎么忘记,那三颗星始终在那里,而那看得见三颗星的地方也始终在那里,始终在我的心里。无论过年变的有多么的无趣,有多么的令我讨厌,但我知道,只要那三颗星由竖直一列变成横着一行,我就要回家过年了。
而我的家就在那里。
在看得见三颗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