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一段拖沓许久的旅行。
十八岁以前,我读林清玄、朱家三姐妹一派的台湾文学,爱上他们飘零的笔调之下落花有情、美如诗篇的土地。那许多漫述、笑谈,都以只言片语构筑城市瓦砾与草木,对岸的风日,对岸的云烟,对岸的情牵,令人神往。
作为被台剧、综艺、金曲泡大的一代,关于这座岛屿,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原始的影像:闹哄哄的时政探讨,嗲得自成一派的台腔,新旧交错的建筑群,人手一台的机车……大学时期,每年都在申请台北的交换学习机会,屡试屡败;约人旅行,场次从暑假、寒假直至毕业旅行,无一例外被鸽。工作后生活有了更多了自由,索性赶在国庆黄金周前休假四天,在台湾度过了美好且舒适的八天七夜。
与其说出发观光,不如说是为了找到虚构梦境的现实还原。由于旅行内容太多零散,遂以【关键词】形式记录在地的感受。
台北之行,于我心有戚戚
#见面礼
黄昏说HELLO
初见台北是在黄昏时段,当时我正独自离开桃园机场,搭上前往市区的直达捷运。透过玻璃车窗,瞥见远处天空正被燃烧得通红一片,色彩渐变层叠。目睹过很多种落日的形态,眼前这一幕并非夸张的撕裂,而是一种极其温和的撤退,惊觉刹那心动。对于陌生的访客,眼下这个美好的孤身时刻,大概就是台北慷慨倾赠的问候。
#克里斯汀
真真假假地陪
克里斯汀是我在上海结交的老姐,一个标准的台湾公主,也是本次旅行的地陪。
绝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活跃在她之前生活的东区(因为她说比较洋气),透过她的视角,我有幸了解到她和这些街道、店铺、食物等之间曾经发生的联结,以及事物背后的人文历史(不枉她地理、历史系毕业)。
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视角,它将你代入寻常琐碎的生活情境:我跟她一起参加郊区传统婚礼,和前同事烤肉K歌吃宵夜,听她和怀孕的亲姐一家聊家长,刷她心心念念的食物,参观文创园区……虽是平凡日常的种种,却让作为观察者的我乐在其中。(稍后详谈)
但,此处有转折。因为她本人是一个100%的戏精,所以为本次行程制造了无数的欢乐以及惊吓。加戏是常态,很多桥段都在计划之外并且发生得特别匪夷所思,留下的梗够我笑上好几年。
下面简单说几件。
出发之前,克里斯汀做了一张看似靠谱的行程单,琳琅满目,事无巨细。
某个早晨,我纳闷地问她:“我来台湾这么几天,为什么表格里的点好像都没去过,感觉白天整个没事做?”
她脸上一秒尴尬,接着用语气诚恳的台腔和我讲:“真的!!??我已经忘记了。你不知道,台北的生活,都是从晚上才开始的啦。所以呢,我们晚上出去就行了啦(là)。”
……
鬼信。
当然,她因为懒(还有我本人),选择性跳过了很多游客必去的景点and走马观花带我看了一下下(真的就是一下下);我们不是坐着计程车,就是在去坐计程车的路上;遇到朋友就问应该带我去哪里玩。(拜托,这个你不是已经老早规划好了吗?)
以上这些倍受她亲朋好友诟病,按照当地说法就是“很扯”,大家纷纷对我流露同情的目光。结果后一天,画风突变,猛塞行程。一天暴走打卡,一路坐捷运和公车,横扫松烟、华山,奔向士林夜市,分分钟走到断腿。晚上回到东区的酒店,我累得近乎不省人事,她兴致大发提议:“要去敦南诚品刷夜吗?”
……
really her style
心服口服。
鉴于克里斯汀时常有种带儿子出门瞎玩的心累,旅行结尾后她做出惊人决定——以后内地朋友来了只约饭,再要求做长时间地陪什么的,二话不说,直接失联。
#101
图腾崇拜
在大量的文学作品和商业广告中,101都已经成了台北的城市图腾。看过它无数张夜晚的图片,拔地而起,遗世独立。于是乎,索性起了个早去打量它白天的另一面。
信步于信义区街道,根本不需要对照地图,这耸立在地震带的地标抬头可见。大概是在工作日的缘故,101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值得一提的是,环绕101的建筑群也设计得非常有艺术气息。
# 城市乔木
NEVER ENDING SUMMER
这是我个人超爱的一点。台北市区的树木大多高大茂密,洋溢着浓郁的热带气息。酒店坐落的地段绿化程度非常高,站在11楼的窗户向下望,绿意澎湃,感觉整个台北都悬浮在绿色的之上。即便是10月,也充满了扑面而来的夏日感。
# 奶茶
在珍珠奶茶的发源地,不喝不买等于白来
品鉴完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奶茶后,台湾奶茶我有两爱。
其一是春水堂的珍珠奶茶。春水堂作为珍珠奶茶的开山鼻祖,果然名不虚传。喝完你就能流着感动的热泪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珍珠奶茶,什么叫灵魂的口感;
其二是在信义区一家不起眼的奶茶连锁店买的粉圆鲜奶,本意在解渴,万万没想到一口下去甚是惊艳,奶香、茶味、粉圆三者融合的恰到好处。现在想来,口水依然飞流直下。
补充一个不科学的观察统计,台北奶茶卖得很统一,约莫50新台币。
# 美食
暴饮暴食每一天
一个吃货的台湾朋友是这么评价她的产地:随随便便去一家小吃店,都美味到不行。
RIGHT!因为菜色、做法都非常符合我清淡的口味,以至我每天都处于暴饮暴食的状态里,豁出去的胃根本收不住,边走边吃是常态。就算是在路边不起眼的小摊小店,海鲜和蔬菜的食材都比较卫生、新鲜和美味。
重点是,白天场次结束,还有一波更诱人的夜市可供释放食欲。台北有十大知名夜市,各有各的特色,规模很大。什么豪大大鸡排、蚵仔煎、鱼油面线、花生搓(chua)冰……从早到晚,吃是一件完全不用愁的事情,味道好且便宜。
# 林东方牛肉面
不妨一试的网红店
追着导航,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这家小店。很小很挤的一家面馆,其貌不扬,只有寥寥数个座位,相反地,门口慕名前来的人(游客与当地人)超多,门口大排长龙。吃完之后,我得出一个人生感悟:千里迢迢步行+泪牛满面排队一小时吃到嘴的面,就是没有路边摊随随便便买的味道好。
客观评价的话,面料足,汤底香,对得起接近30元人民币的价钱。但我嗜清淡,怪自己无力享受。
# 诊所
和医院一样也不一样
一日傍晚,在台北一间非常出门的日料店(名叫肥前屋)吃招牌鳗鱼饭,心情和口味都在一个high level。
不过美好都是假象,因为意外来得太突然——稍不留神,居然就被鳗鱼刺卡到了……真的,快乐和悲伤的切换就在一瞬间,接下来哥整个人都崩盘。
在尝试N次做吐甚至干了一碗白醋后,喉咙里的刺还是纹丝不动。只好弃械投降,乖乖听劝,跟朋友去诊所拔鱼刺。跑了两家台湾诊所统统被拒,温柔的前台护士建议我马不停蹄去仁爱医院挂急诊。鱼刺没有拔成,倒是简单了解了台湾和内地截然不同的医疗体系。
听朋友介绍,台湾从小接受“小病就在诊所解决,大病才去医院看”的医疗教育,自从全民健保卡对所有机构一视同仁后,专科诊所就得到了快速的发展。站在台北街头,一公里内,一定找得到齐全的诊所广告门牌:妇科、牙科、眼科、骨科等。在这里,诊所服务更受欢迎,大抵是服务更人性、体验更友好、环境更便利的缘故。
(后续:跑了一圈诊所无功而返,心生倦意。后索性继续瞎逛买东西,决定明早起床看情况再定夺。第二天醒来,忙着跑婚礼,被卡到鱼刺的事情被抛之脑后,遂不了了之。)
#婚礼
落空的暴食计划
如果要票选独特的旅行体验,参加传统的台式婚礼一定首当其冲。
在等朋友磨磨唧唧打扮成优雅的良家妇女后,我们终于打上了前往台北郊区土城的计程车,为此我兴奋许久。到了酒店门口,发现这是一场非常传统的台式婚礼,从酒店的装潢就直观地看得出来。
婚礼流程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吃饭聊天、主人敬酒、宾客回敬,但还是发生了几件趣事。
一是主人敬酒环节,新郎母亲先干为敬,我们这桌新郎的大学同学调了一杯莫名其妙的东西整蛊新郎,台湾人真的很娱乐化,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出来搞一搞,场上气氛很好笑;
二是酒席菜品很简约,大概只有十道。这一点和内地的差别尤为鲜明,内地的酒席绝对要把排场做足,能多铺张就多铺张,反应在菜品上就是冷盘过后,大大小小的热菜能有接近二十道。所以我掂量着前面不要吃太多,好戏都在后头。刚刚觉得自己渐入佳境,要放开胃口大吃一顿了,菜已经上完了。因为环境嘈杂,我天真且大声地咨询朋友,“我们菜是不是还有很多没上啊?”,克里斯汀尴尬地回答:“已经结束了。”全桌肃静,感觉刹那起了一阵冷风;
三是兴致起来了,在场很多老人在划酒拳,嘴里念叨着台南一带的祝酒词,据说这是南部的婚庆旧俗,乍听听倒也有几分意思。
# 诚品书店
黑夜收容所
凌晨2点,街头人潮早已褪去,喧嚷的台北夜市也打烊收摊。在敦南24小时的诚品书店,依然有很多埋头读书的人,深夜不孤读。
这就是我非常欣赏台北的一点:这里有我喜欢的夜生活。夜生活不是只有喝酒、蹦迪,你还有很多可以选择的去处,例如24小时书店。也许城市的温情,就是总有一个收容你的角落,即便孤身一人。
在诚品我看到的不仅仅是纯粹的阅读生活,还有沉默入微的人文关怀。一家书店所代表的,一定是当地最先进的文明思潮。举个例子,诚品在显眼的位置专设了LGBT内容展区,文学体裁广泛,覆盖了心理研究、性别研究、平权议题等国内外著作。这场轰轰烈烈的彩虹运动,在无声中进行得如有雷霆万钧之力。
#闹市庙宇
心诚则灵
台北的庙宇大多建在闹市区,市井人烟气息浓厚,可能边上就有一个大型百货公司,人流如潮。这和内地隐匿于深山老林、远离江湖世俗的寺庙风格差别很大。在朋友的带领演示下,我们在迪化老街的某个寺庙进行了一场虔诚的烧香拜佛,顺利完成了心愿祷告,整个过程进行得很有规矩和讲究。
没有遇到仙姑,也没有碰到高僧,兴许日后自有缘人点化。
# 松山文创
台式文化浓缩
这个由制烟厂改造而成的创意园区保留了自己的个性特色,新旧交融。行走其中的感受用台湾女作家朱天心笔下的一句最契合“寂静古老的走廊真是春秋,窗外的绿树却又正摇得青春。”说的正是眼前的景象。
老烟厂,萌芽着源源不断的创意生命。
以“小确幸”和“丧文化”为代表的年轻文化在这里兵分两路,混迹在文化市集之中,渗透在大大小小的艺术展里,各显神通。我作为一个又积极又丧气的人,很容易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这便是我的理所应当,太爱了。
# 综艺新闻
比电视剧耐看
实话实话,可能“夸张”一词都不足以概括台湾新闻的戏多。
每天晚上我都在酒店收看《新闻龙卷风》这档新闻节目,内容相当的妙不可言。参照现在社交媒体的内容标准,它的每一个新闻标题都足够标题党,巴不得把芝麻点小事报道得惊世骇俗。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主持人综艺娱乐化的主持风格,两个人默契搭档唱双簧,一惊一乍,针砭时弊,常常看得我眼界大开。
当然,台湾新闻节目的声音非常开放,全民畅所欲言。每天轮播着议员被怼直播,蔡英文如何被公众恶搞,大家都是歌唱自由的时政评论员。值得敬畏。
# 生活感
丢掉手机比较快乐
台湾的互联网没有内地发达,但生活的真实感很强。讯息传播非常迅捷,一条新闻常常人尽皆知,台北哪里开了新火锅店,哪家夜市摊位的美食最出名,林林总总。世界仿佛小全在够得着的范围,100米以内就会有一家便利店,1公里以内觉得绝对能解决吃喝玩乐的生活所需。人们关心着眼下的小事,生活得认认真真,不紧不慢。
在上海,反观自身生活高度依赖于互联网,每天靠虚拟的app度日,常常感觉时间不知所踪,反而失了真。丢掉手机,可能会活得比较有细节。
离开台北时值中秋,飞机上又遇见了一个迷人的黄昏。
透过飞机车窗向外看,上方挂一轮圆月皎洁,下方云海正翻滚灿烂。高空目击的红,比陆地看到的色彩燃烧得更为壮烈。这种景象的组合,下沉的黄昏,上升的黑夜,令人惊叹自然的造物神奇。
佳夕如梦,美好的八天一笔带过,心有戚戚,离去亦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