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听简书播客:你吃过正宗的兰州牛肉面吗
文/凉子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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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拉面的情怀,源于兰州。
大学读书期间,在南方一所城市,西侧门口有个窄巷子,巷子口处悬挂一杆古旗,上面绣着“小吃街”三个字,来往最多的,当属我们学生了。每个晚上,巷子口第一家是啤酒摊,望里走几步是烧烤摊,里面挨着咖啡店的隔壁,是一家盖浇面和肉夹馍馆子,巷子窄,下雨时撑一把红伞,都能挨到房檐水,可巧的是,下雨人还挺多的。
我在这个巷子,踏过无数次青石板,走过无数回往返的路,大大小小的石子,精心雕刻的宋朝古石也好,都为它添了古色之笔。
舍友老家在陕西,姑娘刚来时,就操一口地道的陕西话,那模样像极了佟掌柜的风姿。我跟她也最谈得来,每次我来巷子,都会给她带一份肉夹馍。这大概是巷子唯一一家比较老传统的陕西肉夹馍了,巷子外正靠学校西门地,有一家店面比这大,人流量也多的地方,我们去吃过一次,舍友连忙摆手,称还是巷子里的地道,我问她,怎么地道了?她说汤不浓,肉太细,那味里少了陕西的粗狂,多了江南的细腻。
这句话,让我想到,远在兰州的牛肉面。
那是我巷子,以及整个城市寻寻觅觅却再无见过的味道,从初来时的期待,到后来的妥协,我的胃里装过西红柿和洋芋的兰州牛肉面,也装过正宗刀削牛肉面,招牌上的正宗,以及正宗风格兰州馆子的豪华装修,在我眼里,都远不及坐在正宁路的长凳上,手端一碗牛大,辣椒多加蛋,麻溜一吸,问候整个早晨来的痛快。
这情怀,在兰州。西关的莎莎,正宁路的拉面,还有那数万里,一眼望不到天的黄土高坡。兰州的情在拉面上,兰州人的故事在一本《读者》上,兰州人的家,在黄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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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寻觅觅的美食,在兰州,是每个阶层的人,问候兰州的开始。
小时候家里穷,不富裕的家在五泉山下的老旧小区周围,小区没名字,是母亲早年待过的兰石化厂得来的家属楼。我读的小学是五泉山小学,出了小区,顺着老旧泛黄的指示牌,穿过马路,走几步,再穿过老式石天桥,天桥底下聚齐城关最繁华的菜贩子。浓雾散开的清晨,几辆自行车从桥洞下穿过,弄倒几个菜筐,踩着稀碎的烂菜叶子,泥泞狭窄的路,就成了
一锅烂粥,到了桥那头,抬头就能看见赫然而立的五泉山,它像一位屹立在风中的长者,围黄河而立,守护兰州城数千年。
五泉山下有一个广场,广场中间有颗古树,据说有千年。古树左侧,就是马保子牛肉面馆。那是九十年代初,所有过于豪华的装修,都是对拉面的亵渎。马保子牛肉面馆以青砖瓦建成,门口立一对吊牌,粗狂的毛笔字甩出“牛肉面”三个字,底下再刻一行小字,“中华老字号”。门口有五个台阶,水泥地板,台阶两头摆放八角桌和长木凳。读小学时,听老师教了语文课,就偷偷拿了铅笔刀,在每个八角桌上都刻有一个“早”字。
兰州牛肉面,讲究“汤镜者清,肉烂者香,面细者精”的独特风味。兰州人都知,“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是牛肉面走出甘肃的好口号。马六七当年赶了马车,在河南怀庆学了这手艺,后有传人陈和声、马宝仔加以改进,到了马保子手里,牛肉面才真正被发扬起来。就像每件成功的艺术品,经历沧桑巨变,总有人把它搁在台面上,供世人瞻仰。
对牛肉面的情怀,源于兰州。
我是土生土长的老兰州人,母亲年轻时也会拉面手艺,她加了蓬灰,牛骨汤搅得清淡刺鼻,每个清晨的浓雾里,推开窗户晒进第一缕柔光时,就能看到母亲在案板上揉面,伸手去拉面,面打在案板上,发出稀碎的声音,都是我童年记忆中难以忘却的一幕。破旧的小区,几十平米的屋子,我端一碗牛肉面,就着母亲做的咸菜下肚,那大概是周身畅快,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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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读的是兰州三十七中。
三十七中附近有很多牛肉面馆子,马保子已经不是兰州独大的了。整个金城多了很多拉面馆子,有人计算过,每隔十几米,总会碰到一家牛肉面馆。
三十七中国附近的馆子,只供应早晨和中午,到了两点一刻,家家馆子就都悉数关门,收了桌椅板凳,拉面师傅戴着高帽,蹲在马扎上晒太阳,嗑瓜子,都等第二天的天擦亮。这是兰州牛肉面馆的规矩。
兰州本地人吃面,兴这招。端一碗牛大,桌角处剥好的大蒜疙瘩放碗里,再加个笨鸡蛋,端起大碗就蹲在走廊上,有的爱蹲在门口,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少了南方的小汤勺,多了西北汉子的豪爽。
我打小就爱吃这口,三十七中附近有一家牛肉面馆,店面不大,门口有打票的窗口,里面的老板是我们小区三楼的古叔。那时我被录取,坐的是他拉面粉的货车,从小区出发,穿过黄河,穿过熙熙攘攘的中山桥,来学校报到。也因为认识,我成了店里的常客,店里的服务生是庆阳人,在兰州一所大学上学,每个周末,她骑一辆脚踏车停在门口,进店换上工作服,挽起头发站在打票窗前,麻利的干起活。
兰州牛肉面,离了兰州,就再也吃不出那个味了。
这话是古叔同我讲的,他说以前在深圳开过一家小面馆,用的配料、面粉、熬制汤的材料都对,可怎么都做不出那味道,尽管深圳人都说,这面劲道,有兰州的味道。他总会笑着摇头,哥们,没去过兰州吃上一碗正宗的,你就知道,这面有多不劲道哩!
古叔说,跟水有关。
黄河流淌千年,这黄河流域之上,养育多少儿女,唯独这碗面,是离了这黄河,就失去味道的存在。他走南闯北,做过无数次菜,唯独这碗面,是外地人做不出来的一种情怀。
那时候我不懂,这世间万物,在年少的我这里,哪一件有趣,哪一件无趣,我懂,但情怀,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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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朝夕,孤感日增。
也是有了一颗在外飘荡的心,才知家乡的柴米油盐,才知母亲的一碗汤面,让我想念。
南方四年,从未见过一场雪。即使有,也是零星散几片意思下,哪有西北酣畅淋漓的大雪来得痛快,踩在厚积雪上出门,裹得像大粽子,那才是该有的冬天。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本该有它不同的美和不同的角色,我不喜欢南方的冬,就像不喜欢南方的细腻。
喝惯了黄河啤酒,喝不来南方人的细腻慢品。大学几年,从陌生到熟悉,品行喜好大家都懂,在酒桌上招待朋友也一样,西北人讲究不醉不归,来了朋友,不醉倒在酒桌上起不来,那这个招待客人的东道主,就是不合格的。所以来了西北,不喝趴,就是招待不周。
以前有颗出门的心,看惯了黄土高坡的汉子,总觉得那被地图圈起的外界,定是十里不同天,风光大好。所以就想飞,像一只放飞的鸽子,飞出圈禁,尝够了小笼包、汤包、咖喱饭、甜食,那些长进肚子里的恶瘤,会在某天让我想起牛肉面、酿皮、甜醅,想起流淌千年的黄河,每个夜里的咆哮,中山桥来来回回擦肩而过的人群。
在外的四年,故乡在我心中只剩一扇门,来来回回,心底的呐喊,都让人无法言勇,年岁越长,心愈柔软,易于动容,我对这样的自己,恨意十足。
南方从未吃过一晚让我牵肠挂肚的牛肉面,馆子里的陌生,来回行走的陌生,泡在碗里的面,像一团毛线疙瘩,伸进心脏反复揉捏,它们的安然让我陌生,它们四周飘起的西红柿也让我陌生,我想起小时候的面碗里,撒在汤上的蒜苗和萝卜,那都是拉面的味道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就是坟墓,从你长大的那一刻,就被埋进土堆,在心底立了墓碑,常年在外,每逢佳节,回去探望几次罢了。
拉面也被我一同埋进,因为长大,为生活奔波,每天吃凑合的食物下肚,想起母亲的那手艺,也只能打电话慰问几句,逢过年回去几次,回去时,小区周围的馆子也都关了门,只能望着那招牌,发出一声叹息。
日子幽幽的往前走,我也好似在往前过,也记不清是在倒退还是赴命,只是我真的忘记许多,包括这许多的样子。
那年冬天回老家,早上出门的时候,精细的风划过灌木的叶子,从我的腿上刺过来,我裹紧了外衣上下左右的躲,天气越发的冷,我也有点老了,开始怕冷了,我没有什么火热了,就像兰州如今满城遍地开花的牛肉面馆一样,没了新鲜,多了些次品。
在外没吃过一碗正宗的情怀,在家没看过一眼黄河,后来我忘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像一片湖面的羽毛,经过蝴蝶的翅膀,万水千山,不留一丝痕迹。
……
作者:凉子菇娘,简书签约作者。
主播:鸥啦啦啦,一个坚持善良,努力生活的姑娘。想用声音陪你走过一段路,度过一段时光。荔枝:鸥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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