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我只叫她“阿姨”,同事里也有叫她“阿姐”的。
论年龄,我叫阿姨并不违和,然而并非这个原因。“阿姨”被我当作一种社会角色的指代,就像学校里的工作人员都被唤作“老师”。阿姨负责我们好几个办公室的卫生工作,每周还有几天在食堂帮忙收拾餐具。无论如何,叫“阿姨”,让人有了在角色上被关照的体验。
有时,我会在下班后把办公室的水果分给她一些,偶尔帮她收集废弃的塑料瓶和纸箱。她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帅哥”。我知道,时下的大部分语境,“帅哥”同样不过是一种指代。
鲜少有人会把工作大楼的清洁工视作同事,我并非例外。但我意识到,每当我进入这栋大楼,我的角色就不能完全与她的岗位分离。我很清楚,在某一个时点某一个情境,她就必须出现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走近,热情献上问候。
“阿姨”和“帅哥”,几年来,我们习惯用这种指代称呼对方,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氏。
不知道姓氏,从某种意义上,她与世界上其他清洁阿姨没有任何区别。一旦分别,她就退回到了那些千人一面的庞大队伍中,继续为普通人的生计奔波操劳。她没有特别存在于谁的印象里,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清洁阿姨,没有人会专门记起她和她的名字。落入大海的水滴,没有标记,没有特征,很轻易地消失不见。
搬办公室那天,我们在走廊上遇见,她主动说帅哥好久不见,我说阿姨我算是来告别了,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我已不在这栋大楼办公,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回来看你了。
她说她做完今年就要退休,儿子也即将大学毕业。她还是像以往那样,憨憨地对着我笑,祝我今后工作顺利。我踏进电梯,转身向她挥手告别。她的脸,她的笑容,她的声音,留在了电梯逐渐远离的楼层,留在了这栋我可能不会再回来的大楼里。
也许,真实的意义并不是彼此的名号,我们都只是些普通的人啊,终究要汇入平静的大海,始终荡不起一丝波澜。
祝她未来一切安好。
二零一九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