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wF

(整个合集好了ˊ_>ˋ)

*I

  "Imaginary.

  Lots of kids have imaginary friends."

  Įan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例句,面无表情。黑暗中手机的白光将他的轮廓涂抹在背靠的墙壁上,形成一道巨大模糊的阴影。

  “假想...朋友。”

  Įan机械般读出下方的翻译,仿佛在确认这个词的含义。微弱的光不断照着他的眼睛,然而那瞳孔却似无尽的漩涡,把透进的光亮吞噬殆尽。

 

  长久的沉默凝视之后,屏幕熄灭。房间里又暗又静。黑暗角落里传来一声长长的鼻息,接踵而至的是硬物掉落到地板的声音。

Įan对口袋里手机的掉落置若罔闻,踩过地板上的手机径直爬上了床。之后,一切又是万般寂静。

  “除了假想的,没有朋友。”

  在脑内都变成一片混沌之前,Įan有这么个想法。

  窗外的天空一片迷蒙。阴雨天里特有的苍白光线一寸一寸占领了Įan存在的空间。Įan从包围着的被子里缓慢睁开眼睛,头顶那被一大片水渍侵染的天花板作为他早晨的问候。

    做了个噩梦。

  失焦的眼睛胡乱瞟着同时,散布着噩梦片段的大脑不断催促着Įan去把零碎的情节拼凑完整。

  一段缄默的梳理后,昨夜大脑自作主张制作的故事逐渐清晰起来。残存的噩梦内容像极了那些恶俗的地下惊悚片。

  然而这梦境与其说是像某个影片,不如说是幻灯片,毕竟缺失了大量细节内容。这导致回放时在眼前扫过的是一帧帧的不甚连贯图画,里面的人也相应地做着不连贯的动作------笨拙且迟缓。

  “女人,走进空旷的房间。满地的鲜红,就像瞬间切开一大束血管那么红。

  怪物,在啃食小孩的躯体。堆积在周围的森森白骨上还残留着未撕扯完的皮肉。

  女人面色惨白,发疯般冲出门,抓住伫立在门口的男孩狂奔上公共汽车。频频往身后转头,大概在看怪物的动向。

  车,悠哉悠哉的开着。女人把头伸出窗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盯着后方路的尽头。亚麻色头发的尾梢被不知是汗液还是唾液的东西粘在脸颊上。

 

  女人变得镇静,对男孩说完:'你会活下来的。'后在终点站的前一站下了车。随后 所有人 都下了车。车上只有一个男孩。

  终点站,是一片海。停在堆满垃圾的沙滩上的车似报废了一样,车的后轮深深地陷入沙子里。男孩坐在海浪能到达的最远端,注视着风平浪静、墨蓝的海面。良久,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他向左边转过头。

 

  沙滩上,漂上一具缺了腿的尸体。”

  从床榻里坐起来的Įan一边按压着额头,一边喃喃复述着遗留在大脑里的噩梦画面。

  “啊,真无聊。什么东西。”

  Įan打着呵欠含糊不清的评价着自己的梦境,顶着一头乱毛跛着走出了房间。

  随着开门声落下,门外是温柔并掺杂着金黄抑且深棕色的问候:

  “早安。”

 

  Įan用半睁的眼睛望着对方,用小声的鼻音回应:

  “嗯...早安。

  Finn.”



**w 

  "On darker days.

  With our boots kicked off."

  正埋头吹冷加满牛奶的热咖啡的Įan听见窗外断续的声音,抬起眼睛与餐桌对面的人相视,确认着:

  “下雨了?”

  Finn偏头看向窗外,方才还疏漏的雨点现已缀成了丝线。他把涂满果酱的吐司递给眼前的小朋友,轻笑着:

  “下雨了。”

  看着一点一点啃着微焦面包片的Įan,以及和着这外面淅沥的声响,Finn于安宁间渐渐没入回忆。

  大约距彼此相识两个月之后,正式步入深秋。

  Finn照例去探望他奇怪的病人。这不是义务,毕竟他的工作早在把病人送到住院部时就结束了。他只是单纯好奇对方戛然而止的过去。

  天已经黑了,途中也开始下雨。

  这个时节的雨浸满了冬季的寒冷,即使只打在风衣外套上也会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Finn一边抖落身上冰冷的雨珠一边拉开病房的门。面对他的却是一张躺在黑暗中空荡荡的床铺和透着风大开的窗户。

  被子被揉成一团蜷在床角,白色的窗帘被风带进来的雨水打湿殆尽。病房里除了风的呼啸没有别的气息。

  雨有下大的趋势。Finn到窗前关上窗户的瞬间,看见楼下庭院里伫立着一个被街灯染成鹅黄色的点:

  Įan。

  “这个疯子!”

  Finn低声咒骂完飞快地跑下楼,不由分说拽着Įan的手臂往建筑物里带。Įan没有反抗跌跌撞撞地被拖进病房里,湿透的大号病服下摆还在不停滴着水,原本蓬松的头发现在也被雨水服服帖帖地粘在脸颊上。

  阒寂良久,Finn突然把愤怒的呵斥全部咽回了肚子------无数的滚烫液体砸在Finn的手背上。即使房里没有开灯,他也知道身后的人已泪流满面。

  Finn环住面前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寒冷而颤抖不已的少年,轻拍他的脑袋安抚着:

  “我将拽你脱离痛苦深渊。”

  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被踢掉的装满雨水的鞋子倒在地上,换下来的一身狼狈也随意搭在椅子上。

  Įan缩在裹着被子的Finn怀里,说完了亚麻色头发的故事。

  回忆毕,Finn不由自主地揉了下对面毛茸茸的头发。嘬着牛奶咖啡的Įan没有抬头,温顺地任由抚弄,苍白的脸颊因为热饮或是其他原因泛出淡淡红晕。

  下雨天时说的那句话,等真正做到的时候再说一遍吧。


***F

  F--Fact. Freak. Fin.

  “隆冬,他们穿着厚重的鞋肆无忌惮地踩着我的背脊跳舞。人群散尽后,我光着脚,小心翼翼的从漂满塑料袋的池塘里打捞上我的衣服。

  然后在盛夏,他们特意把一个鸡蛋放变质再用我的头敲碎它。或者用携带蠕虫的泥土塞满我的衬衫口袋。然后只有我邋遢不堪或满身泥泞的上课,面对老师喋喋不休的说教。

  也许在寒风吹彻、降雨频繁的初春,被绑在篮球架上淋一节体育课的雨......”

  这是Finn第一次听Įan说话。第一次见他。

 

  领Įan过来的是拥有一头美丽亚麻色头发女同事。这个手足无措的温柔女人是来把这个怪孩子转介给Finn。她满面愁容地给Finn说明着。大概是,Įan总是直直地瞪着这位女士的头发,问什么都一言不发,导致心理咨询寸步难行,迫不得已请另一位医生与这个问题少年沟通。

  听完解释,Finn点头以示同意。

  Finn将女同事送到走廊上,目送着那个如释重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回到室内的Finn在Įan的注视下走到Įan斜对面的沙发上慢慢坐下,之后示意Įan可以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Įan转头睨了一眼身后的沙发,转过头走到Finn跟前,用自己永远无精打采的眼睛直视着他,一口气说完了那些遭遇。依旧是那种不痛不痒的麻木表情。

  “以及秋天...”

  Įan在此刻突然停顿,表情上多了明显的忧郁和憎恶。

 

  “亚麻色。骗子。该死。”

  半晌,Įan只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词语,然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Finn忘了那天的治疗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自己之后的两个月内三番五次地去住院部里探望总丧着脸的Įan------初衷大概是好奇。

  那些好奇结束在深秋时节某个令人猝不及防的雨天。

  “我恨她更甚于恨那些践踏我拿我当玩意儿的家伙。

  姑且称之为孩子们的那些家伙,都是那样随意地往他人生命里吐口水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散布了我只有一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祖母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谁散布了我偷东西的谣言。总之,一夜之间,我变成了学校里的臭虫,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杂草。

  我知道的。这些消息不过是暴力倾泻的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们无聊透顶,而我孤僻无依。

  他们连我唯一的少得可怜的零花钱都会抢走,然后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这一点也不好笑,但他们每次这么做完都会像个白痴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

  她有着丝绸般亚麻色的头发。它们总被她用深色的发带缠起来,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辫子。只有她在冰水里帮我捞衣服,帮我擦干净脸上的泥土,递给我干燥的毛巾。只有她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是那么相信她。可世界上我最爱的她却是个令人憎恶的骗子。

  秋天,她又一次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常常在被迫淋雨的时候期待她的出现,在午餐被打翻时期待她的出现。在每时每刻都等着她出现。但她没有。

  甚至在我被推进水沟跌断右腿的时候她也没有再回来看我。那之后一次也没有。

 

  她来了,打开了我的窗户,让我见到了外面的阳光。然后她走了,把窗户永远钉死了。”

  大致是这样的内容,细节却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当时的Finn觉得这些都无所谓,总有一天他会成功的让Įan彻底变成正常人。他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失败了。”

  Finn坐在Įan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端详着Įan安静的睡脸。

  “无论我做什么,如何引导,你的梦里只能看见那头亚麻色的头发。

  你永远也看不见我。你永远也做不了 正常人。”

  Finn轻抚这Įan伸长的脖颈,用气息说着。

  “那就再也不要做梦好了。”

  Finn用刀划破了自己的颈动脉,血液似喷泉般溅上了墙壁。Finn将一动不动的Įan紧紧环住,手掌捂住他阖住的双眼,凑近说着:

  “我将拽你脱离痛苦深渊。”

Fin.



****0

  “真他妈操蛋!”

  我一边用鞋底碾灭抽剩的烟头,一边小声的叫骂着。

  哪来这种专挑别人休假自杀的白痴!一想起我还剩一半的假期,我就恨不得把那两个祸害叫醒骂他们个狗血喷头。

  但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我打着呵欠走入案发现场里。

  一进去,我瞬间清醒了大半。触目惊心的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映入眼帘,似开放的妖冶花朵。

  “真是有够大手笔的死法。”

  我不由自主地嘲弄着眼前的这一切。

  “Sir,你要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吗?”

  拿着一叠资料的实习生走过来问着。

  “请说。”

  “好。其中一位死者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死于失血过多。”

  “哈,失血过多。显而易见了。”

 

  等我说完,实习生继续叙述:

  “另一位死者经血液样本分析显示,生前服用了大量巴比妥类药物。”

  “巴比妥?那他是中毒身亡的吧。”

  听见这个名字,我的猜测脱口而出。

  “不。”

  听见否定的回答,我有点惊愕的转过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实习生。

  “他颈上舌骨断裂。死于窒息。”

  “......!”

 

  那不就是被掐死的吗?

  喂喂,开什么玩笑。这样就不是简单的殉情,而是谋杀了啊。

 

  “真是些奇怪的人呢。”

  我转过身去凝视着用粉笔画出的两个轮廓,他们紧紧抱着难舍难分。



“我爱他,就像爱梦中所见的可怜的无助的自己的影子那样爱他,就像被这影子的羞耻、怒气、罪孽与忧伤压得透不气来似的爱他,就像看到野生动物痛苦垂死而深陷羞愧似的爱他。”

——奥尔罕·帕慕克《白色城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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