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可能是近几年来最有威胁性的心理疾病,也是最被广泛讨论的公众话题之一。对“抑郁”的探讨,不仅涉及心理学,也会触碰到社会学、哲学、医学等领域。说到底,人类的疾病还是需要从“人”的角度来了解。
一.起床
作家Andrew Solomon在TED演讲《Dression,the secret we share》中讲到自己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不能下床:“终于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中风了,因为我整个人躺在床上是完全僵硬的。我看着电话,心想:‘不好,我该打电话求助’。但我没办法伸出手去,没办法拿到电话来拨号。终于,在我躺在那盯着电话四小时之后,电话铃响了,我不记得怎么拿到的电话。”
据纽约时报2013年报道,美国每年约有1800万抑郁者患者,其中一半以上伴有失眠症,包括入睡困难、睡不安稳、睡眠质量差、早醒。相关研究结果表明:抑郁症患者的失眠问题如果能够治愈,他们全面康复的机会可能会提高一倍。
对于抑郁者来说,失眠导致早晨成为一天中最疲惫、精神最涣散的时段,是最难熬的时段。就像《哈姆雷特》的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间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里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起床与否是一种选择:反抗恐惧、悲伤和焦虑还是继续被动忍受,直到结束生命。这取决于抑郁者愿意用多大的努力去承受抑郁情绪的持续冲击,大多数抑郁者选择前者,但选择放弃的人也绝不是因为个性软弱。
就像在峨眉山景区跳崖的女生在遗书中写道:“我从来不是个脆弱的人,就像不经常喝酒的人也会得肝癌一样,没有太多的诱因,就这么发生了”。
二.恐惧
17世纪英国学者罗伯特·伯顿曾忍受抑郁症多年,在那个时代,“抑郁症”一词还没被发明。其在为了排解忧郁的著作《忧郁的解剖》中,这样描述被恐惧和悲伤笼罩的状态:
“有的视自己为易碎的玻璃,不容他人靠近。有的视自己为软木,如羽毛一般轻,周围的人则都是铅一般重。”
心理学家Margaret Wehrenberg Psy.D.认为:“面对恐惧是抑郁者生活的最大挑战,而逃避恐惧是抑郁症的最大议题”。
常见的情况是:“抑郁者倾向于在社交活动自我孤立,因为抑郁让他们感到不被爱、不受欢迎或对先前喜欢的事情失去兴趣。这种自我孤立回避了世界带给抑郁者的挑战。在抑郁的状态中,人们也许会感到安全,能够避免可能击垮自己的伤害和失望。但这是危险的。”
恐惧让抑郁者被囚禁于逃避存在的困境。在抑郁者的幻想中,可能来自于对社交、工作或亲密关系的恐惧被任意放大,被不断抽象化,使得“恐惧”这一动作本身成为抑郁者时刻感到焦虑和威胁的来源。
三.虚无
2018年初,《奇葩大会》上的躁郁症女孩刘可乐说:“当你总是在寻找和追问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么意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一个简简单单的反问,直接把我拉到了这个问题最本质最本源的地方,让我赤裸裸地站在那里,让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追求意义本身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而活着本身也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所以活着本身不就是意义本身吗?”。网友表示,这更像精英阶层的心灵鸡汤,因为太精致了。
心理咨询师Marty Cooper 认为“当我们经历虚无时,我们进入了充满疼痛的封闭而可伸缩的空间。这个空间并不是空的,它相当于身体的臃肿,它充满霉素和坏死物,但这些都被困在泡沫里。这个空间存在于心灵中,它已经被摧毁,没有正能量和创造力,就像人在酸性气体中进食。”
“意义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反问证明刘可乐其实已经走出了虚无,已经恢复了对大千世界的思考和其意义的追寻。抑郁者的虚无感与虚无主义不同,前者是无法继续用理性自愈,后者是强大的理性。
四.羞耻
与癌症陆续斗争三十年的文化批评家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提到:“广为人们接受的那种有关疾病的心理学理论把患病和康复的最终责任全都加在不幸的患者身上。不把癌症仅仅当做一种疾病来治疗,而是当做恶魔般的敌人来对待,这种成见使癌症不仅被看作了一种不治之症,而且是一种羞耻之症。”
对于精神上的疾病,人们的态度更加保守。美国喜剧演员Kevin Breel称自己多年的生活是双面的,一面是受人欢迎、喜欢篮球的风云学长,另一面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抑郁者患者。他在TED演讲《Confessions of a depressed comic》中提到:“我们宁愿接受身体地任何一个部分受到伤害,也不愿意接受精神遭到创伤,这是无知的。”
抑郁者因“抑郁”的标签而羞耻。在这个崇拜成功学的社会,“抑郁”、“敏感”、“脆弱”这些词语暗示失败,因而没有销路。出于这种无知,多数人排斥“抑郁”,就像害怕非典大多数人恐惧“抑郁”本身,但实际上,悲伤、恐惧以及所谓的“抑郁”都是每个人不可避免的情感体验。
尽管“抑郁”是非抑郁者给抑郁者贴上的标签,但自身崇拜成功学的抑郁者,始终无法获得对自己的认同。这就是抑郁者最大的问题之一:抑郁者没有自己的国。
五.荒诞
在小说《达洛维夫人》的结尾,弗吉尼亚·伍尔夫安排患有妄想症的退伍军人史密斯为了拒绝隔离治疗跳楼自尽,他的死亡让达洛维夫人顿悟内心纯粹的必要并获得解脱。同样,托马斯·伯恩哈德在小说《伐木》开头,就让波兰艺术家乔安娜自杀,她的死亡让同行的优雅晚宴变成精神崩塌现场。很多文学经典中的精神疾病及其导致的自杀都在某种意义上上了神坛。
这个神坛供奉人类崇高的价值,这种价值往往需要通过制造荒诞感的桥段来体现。自杀对于自杀者来说是荒诞的,但对于他人来说可能会有重大意义。比如文学史中“荒诞派”的社会意义:反映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荒诞”一词是主体给客体的标签。
抑郁者自己也会认为不能起床、害怕接打电话等对日常生活的逃避,是荒诞。他们像看着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看着自己、责备自己。但其实,对于抑郁者自身来说,自杀没有任何价值,逃避日常生活也并不荒诞。赋予“荒诞”标签的是那个与他人站在一起的自己,这些人希望造一个神坛来区分正常和不正常,不荒诞与荒诞。
六.童年
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解释,将世界命名为“阴影”,体现抑郁者指向自身的愤怒。其在成长初期没有得到适当的满足,从而使心理发展过程凝结于此,倾向于过分依赖他人来维持自尊。
如伯顿所说:“所有这些疯狂皆源于我们自己,但最能使我们遭受重创的还是他人,于此事我们实属被动。”
但当下流行的“原生家庭主义”则夸大了童年经历的影响,忽略了基因的作用,也忽视了人的独立性。童年永远不会重演,只有当童年不再扮演决定性的角色,抑郁者才能真正走出童年阴影。
七.存在
精神分析学家拉康认为:当一个6-18个月的婴儿在镜中认出自己的影像时,婴儿尚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作,还需要旁人的关照与扶持。然而,它却能够认出自己在镜中的影像,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完整性。
这时,婴儿只有通过镜子认识到了“他人是谁”,才能够意识到“自己是谁”。“他人”的目光也是婴儿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他人”不断地向“自我”发出约束信号。在他人的目光中,婴儿将镜像内化成为“自我”。
很多抑郁者把他人的目光内化为自我,就像自觉扮演着别人赋予他的角色。但同时,没有人天生喜爱羞耻和尴尬,当抑郁者卖力表演悲剧时,他们的另一个有生命力的自我从没停止过抗争。小说中的自杀,除了带给我们震撼与陶冶,除了能让人虚伪地在文学史中赋予其重大的意义,并不能成全抑郁者自身。
心理学上的认知疗法强调:“你的抑郁症状不是基于你准确地察知了外界,而是你心理波动的结果。抑郁症不是一段珍贵的、真实的或非常重要的人生体验,而是一种廉价的、虚构的赝品”。关于所谓的“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至少在提出这个问题的当下,我们存在。而不得不问的问题是:“抑郁”者的人生为什么需要他人定义?
八.活力
抑郁的经历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伤口,因为它的愈合让人勇敢。一直困扰抑郁者的终极问题之一就是:“我是谁”。“我是谁”与认识重建有关,也与抑郁者构建自己的国有关。在于承受痛苦本身,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更新认知世界的图式,用自己的存在来定义to be。这就是抑郁的反义词——活力。
在大多数人眼中,曾经经历过抑郁的人属于特殊人群,但也许这份特殊并不会将他们隔离开来,而是免于烦恼,为人羡慕。
正如伯顿在《忧郁的解剖》中说:“忧郁症患者普遍喜欢独处,显得害羞、猜忌心重,因此他们之中出不了那类野心勃勃、厚颜无耻、咄咄逼人的家伙,也不会有骗子、偷儿、吃客、侃爷、皮条客、寄生虫、鸨母、醉汉、嫖客——忧郁症带来的缺陷逼得他们非老实不可”,当抑郁者客观审视自己时,也许会发现,抑郁让人避免了很多其他的缺点,这也是上帝给抑郁经历者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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