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我年轻时做梦最多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梦见自己会飞,成了一个快意江湖傲视武林的侠客,而且每当濒临翘辫子时往往就醒了,然后躺床上发愣。或许不止我,同年代很多人都做过这种梦吧。
武侠本就是一个梦。
现实生活是不需要武侠的。历朝历代绝不允许有人用自己手中的刀去代替律法,挑战威严。唐代诗仙李白《侠客行》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客,也不过是一份臆想。从这点来说,和我的梦并无本质区别,只是诗仙的梦毕竟与众不同流芳千古,而我的梦泯然众人不值一提。李白没想到的是,他的诗千百年后竟成了金庸先生创作《侠客岛》的灵感源泉。
时至今日,国强民富,法治社会,正义公平彰显。九十年代后,武侠自然而然快速退出了大众的视野,坦诚地说,我们确实不需做这样的梦了。个人安全有了根本保证,谁吃饱了撑着还去追求武侠?
而我在这里不适时宜地谈武侠。并非打自个的脸。我只是借武侠怀念一下那远去的青春,顺便从中想起某些人和事。即使早已渐行渐远或物是人非。
记得我中学时瘦得像根豆芽菜,却成天幻想有朝一日能打通任督二脉,成为绝世高手。年少轻狂的行为虽然不切实际却也并不怎么可笑,因为人总是应该有梦想的,不管它有多么的荒诞。那时的我心有所属,对学习自然不怎么上心,还和两个有梦想的哥们拜了把子。到头来武功没练成,却练成了老师们眼中的学渣。至于我的侠骨丹心,老师是见不着的,因为偌大的校园永远一片和谐。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却并未完全按照必读目录读完所有的世界名著,反而把目录之外的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读了个遍。这时我自然知道绝世武功也许有,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练的。更多的是带着中学时的武侠梦在读,进而去分析小说的内容结构,人物语言和故事情节等。金庸先生的小说四平八稳,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招式精妙有章可循,即使强大如风清扬或扫地神僧,总有个招式;人物个性鲜活,爱憎分明,亦邪亦正的鲜见……古龙先生不一样,他是制造悬念的高手,忽如其来又忽如其去,小说侧重于场景、心理描写,轻视武功招式,往往无招胜有招;故事情节跳跃性大,偏向于推理。但作为武侠小说,杀气冲天、引人入胜的氛围总得搞起来,咋办,这就全靠古龙先生像小李飞刀一样神奇的语言。至于古龙笔下的人物完美的少,太多带点病……凭心而论,我喜欢古龙先生的还是多些,像《多情剑客无情剑》就读了很多遍。
我大学毕业论文也是写关于武侠小说的。这种论文题材,对于一个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差点就被治学严谨的教授毙了重写,幸好得到了侠义心肠的系主任另眼相待,才侥幸过关。不然,我毕业时的心情绝对没有那么美。如果依教授的意见,硬要我抛开舒心中意的题,去重啃一个强扭的瓜,毕业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站在校门前爆粗口。
知识渊博的教授是令人钦佩的。我知道,他只是对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不从古今中外博大精深的文史知识中选材,却从浅白通俗的地摊货一样的武侠小说着笔而感到失望罢了。可是我其时已深中武侠之毒,不顾教授的感受,独立特行完成了所谓的毕业论文。现在想起来,我的论文肯定有点虚妄。甚至可能还没有学校图书馆收藏的诗刊《山石》中的我那首小诗有价值。
哦,差点忘了,我也是写过且发表过诗和散文的。如果努力,也有可能成为不入流的作家的。就像我如果去刻苦钻研武功,弄不好也可以在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一样。但这些都只是曾经的一个梦想,都只是我青春树上的某片叶子,绿过了便收藏起来夹在时光的书页中,轻易不会再去翻看。
但我认为,武侠小说在70和80年代风靡一时,自有其独到的魅力和一定的文学价值。它符合那个时代英雄出少年只要勤奋总有出头日的成才观念;符合那个时代法制并不健全需要伸张正义的现实需要;符合那个时代风云际会渴望英雄辈出的深情呐喊。故武侠小说并非一无是处,也是值得一读的。当然,要做学问,请去读也必须读经典名著。如果消遣时光,看看武侠小说又何妨?虽然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但如果潜移默化,养成不畏强暴见义勇为的品格亦为美事。这种品格时至今日,非常稀罕。
大学毕业后,我很少再看武侠小说,仅从网络上看了《雪中悍刀行》和《庆余年》。后者虽被拍成了电视剧,但我一集未看,因为那只是导演的庆余年,而非原来的和我心中的那个庆余年。如果非要去看,最后的结果也许就像你曾经爱过的某个人,经过岁月无情地打磨,又出现在你面前,你却感觉不过如此,忽然不爱了。
我的青春已所剩无几。
是时候说声再见了——和青春,和我那与青春纠缠在一起的武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