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断臂了。
那还是1995年的事,当时我正读小学五年级。
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阴森恐怖的夜晚,我和我老爸等人一起去孙岗小学(我和我老爸当时住在小学里)。有几头牛打架。其中的两头牛战败,落荒而逃,后面的三头牛紧追不舍。
在一个路口,我们和牛狭路相逢。
牛看见了前面的人,站住了。我们看见了前面的牛,也站住了。牛的布局是这样的,前面两头落败的牛,后面三头追击的牛。它们之间有段距离,可以看出,前面的两头牛跑的很辛苦。
虽然当时天很黑,但我们能感觉到牛在看着我们。旁边的人开始向马路右边的高处转移。路的右边是一片水泥稻场。每转移一个人牛的目光都会聚集到这个人的身上。
转移很危险,站在原地不动也危险。无论是转移还是不转移,显然都会在牛的攻击范围之内。我站在最左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正前方一前一后有两头牛正对着我这里。我老爸慢慢地朝路的右边走去,刚走出几步就回过头来招呼我要我过去,我就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这时,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口哨声彻底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所有的牛都受了惊,朝我们冲来。我老爸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想把我拉到路的右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我老爸使劲拉我的时候,我已经被牛顶上了角抛到了空中。我的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先是满眼的星星,后来人就不由自主地向天空飞升,感觉很爽,像成仙一样。接着慢慢地落了下来。地上虽然都是石头,但是我落下来时真的感觉很轻,一点也不痛。我没有睁开眼睛,朦胧中感觉到有两头牛从我的身上跳了过去。牛跳的技术还不错,只有一头牛不小心失了一下蹄子,它的蹄子稍微碰了一下我右脚的大脚趾,于是我的大脚趾的指甲就全裂开了。
事后,每每想起牛跳的样子,我都很庆幸。如果牛稍微失蹄失的不是时候,或者不是地方,大水牛那粗大的蹄子踏在我的身上,我肯定会一命呜呼的,今天也就不会在这里写这东西了。
一阵山摇地动后,牛蹄子落地时的“嗒嗒”声慢慢地远去了。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匐在地上。心想,这谁也被牛撞了?等站起来时才发现,趴在地上的是我的老爸。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几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把我老爸搀起来。我走到我老爸的旁边,看见他掉在地上的眼镜和茶杯就去捡。我用左手捡起了眼镜,却怎么也不能用右手捡茶杯,右手几乎都动不了。
我老爸被人搀到了路边的治中家,我也跟着去了。
我老爸被放在治中家的躺椅上。治中老婆在一旁说着许多同情的话,治中的女儿打了水,给我老爸洗了一下。有人去把我三叔喊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头很晕,眼睛睁开都很困难。在灯光下才发现,我右脚的大脚趾的指甲完全裂开了,血流了许多。因为不痛,就没去管他。倒是右胳膊明显不对紧,撑不起来,看上去有点歪,旁边的人说是脱臼了。
在治中家坐了一会儿,我三叔和几个人把我老爸送到学校里去了。
我老爸有人照顾,我被我三叔背到我们村的立鸡家去了。
立鸡是我们村的郎中,擅长治疗各类跌打损伤。一般小孩子哪伤了都找他治,效果很好。我的胳膊脱臼了,自然也去找立鸡。
我三叔把我背到立鸡家去后,立鸡就给我治胳膊。
立鸡在我的胳膊上捏了一下,问:“这里痛不痛?”我说:“不痛。”
立鸡又换一处捏捏,问“这里痛不痛?”我说:“不痛。”
立鸡又捏到了我胳膊的上方,问:“这里痛不痛?”我大叫一声:“哎呦!”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立鸡知道我胳膊哪出问题了,就要我三叔把我按住,然后把我胳膊一拉,我的天呐!一股胀痛的感觉从我的右臂穿透了我的全身。而后,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立鸡使劲拉着我的右臂,用膝盖狠狠地顶我右臂的关节部分。我痛得破口大骂:“立鸡,我操你妈,你妈的%,我干你娘……。”
立鸡根本不理会我,使劲地用膝盖顶着我右臂的关节部位,每顶一下,就要我把胳膊抬起来看看。我把胳膊往起抬,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立鸡就又用膝盖顶我的右臂关节部分,我又开始了破口大骂。
立鸡又弄了一下,觉得我的胳膊貌似好了。他要我三叔看好我的手,别动。他去厨房拿着斧头和菜刀劈木头给我做夹板。
我的胳膊不痛,感觉也比刚才好多了。刚才胳膊右侧凹进去了一大块,现在终于鼓起来了。看来立鸡真的把我的脱臼给弄好了。我试着动动手,能动,我就多动了几下。动着动着,他妈的胳膊像是被谁拉了一下,右侧的上方又凹进去了一大块,胳膊马上就痛了起来。狗日的,老子又脱臼了。
还和刚才一样,我三叔把我死死地按住,立鸡用膝盖使劲地顶我胳膊的关节部分,我痛得在那里大喊:“哎——呦——!” “哎——呦——!”
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头很晕!
立鸡弄好了我的胳膊用他自制的夹板把我的胳膊捆住,跟我三叔说了些注意事项就开了张药方。我三叔谢过立鸡后就把我背到学校里去了。
晚上,我老爸躺在床上,我靠在床上。我痛,我老爸也痛。于是,我就和我老爸在床上此起彼伏地呻吟着。
第二天,天亮了,我的胳膊也肿了,脚趾也肿了。更重要的是——我的大脑彻底地清醒了。我的大脑一清醒过来,我的个妈呀!我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痛。特别是那个右臂和开裂的大脚趾。犹如针扎,钻心的痛!
更加糟糕的是,我的胳膊又脱臼了。在大脑糊涂的情况下,立鸡给我治脱臼我都痛得不顾立鸡是我老爸的长辈对他破口大骂。现在,在我大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我再去立鸡家弄胳膊,立鸡家的祖坟肯定是不保了。
我三叔像昨晚一样背着我去立鸡家,一想到马上要把昨晚治脱臼的事再重复一遍,顿觉生无可恋。
学校里的左老师去街上按照立鸡开的方子给我抓了药,是中药,中药真苦!这一天我躺在床上,过的那叫一个漫长呀!身上是痛的,喝的药是苦的,想的事是悲的,说的话是哭的。
立鸡说,如果三天胳膊还没消肿就不是脱臼那么点事了,就要去医院拍片子。
三天了,我的胳膊还没消肿。我老爸的伤也好了点,就带我去街上医院拍片子去了。
拍好了片子,我和我老爸在放射科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片子洗出来了,许多人都迎上去,问病人的情况。一个圆脸的医生拿着一张片子对着窗户说:“哎呀!你小鬼不当玩呀,胳膊断成了两截。”医生一说这话,所有的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倒霉的小家伙。那小家伙也很配合地用一副哭丧脸回应着大家的同情。
“胳膊断成了两截”其实就是骨头断成了两截。看着那个小家伙哭丧的样子,我想,骨头断成了两截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呀!想到这些,我很同情那个小家伙,小小年纪,骨头就断成了两截,真的是太不幸了,太值得同情了。
我老爸问医生,“我小鬼怎么样?”医生跟我老爸是熟人,看着我老爸,把片子迎着窗户高声地说道:“你小鬼啊,你小鬼胳膊断成了三截呢!”
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我。
难怪立鸡要我抬胳膊我抬不起来了,我的胳膊连骨头都断了,如果能抬的起来那真是活见鬼了。
后来的治疗很简单,医生往我的胳膊上缠了石膏。
石膏在我的胳膊上绑了45天,好了。
把石膏拆掉以后医生发现一个问题——我的胳膊有点歪。医生绑石膏的时候没注意,现在要纠正的唯一方法就是把胳膊给敲断,然后再绑上石膏。
妈的有这么折磨人的吗?歪就歪吧,反正不注意也看不出来。于是,我的胳膊至今还有点歪。
自从那次被牛撞过以后,在我的作文中,我就再也没有写过一篇赞美老牛的文章了。
还有,就是——那天晚上谁他妈的吹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