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海的旅人絮语 二

那诚挚地令人怀疑、狡黠又带点纯真的眼神,有股嫁祸他人的巨大魔力。

千 百 个 傍 晚 、重 遇  1

除了球场畅快,高三的空气,沉闷地让人麻木。

周六下午,照例是突击班补课。

上届高考,市里被大放异彩的县中学全面赶超。痛定思痛,几所高中今年联合组织了短期突击班。名师聚集,组成强大阵容,放弃周末休息,给我们补习。这当然会成为佳话,并被未来几届持续讨论。但有个问题。

因为强制报名,忿忿的同学私下把这称作“雪耻班”。

数学共十四个班,我分在九班,补习地点在十二中。

四点半下课铃。三分钟不到,已经有男生奔到操场的球门旁,扔下书包。

大汗淋漓躺在场边,是踢完球最爽的时光,不过,今天算了。二伯上午搬家,收拾完我就奔来上课,这会饿得慌。他家那只说什么也不放心工人搬的黄花梨衣柜,真是重的不行。除了饿,不踢球另有个原因。用妈的话说,我“破相”了。

当然不是搬什么衣柜弄的。今年倒春寒,坚持晨跑的我,因为不在意冻出来的清鼻涕,吃了大亏。跑步路上,我懒得擦的那一小段、不起眼的、每天跟我招呼的鼻涕,吸饱寒风,牢牢挂在鼻前,把鼻尖冻红,然后在我眼皮底下,跟着跑步节奏,不紧不慢地,跟皮肤化学反应。先冻破一点,占作根据地。之后,虽然结疤,但一不注意嫩疤就破,面积越来越大。晨跑中断。为了遮住咖啡豆大小的疤,我只好带上表姐送的土黄色口罩。带口罩踢球,算了吧。

舒坦的微风,骑行在校园小径,高处会有沙沙声。百年老树,叶子层层叠叠,互相推揉。声音渐渐细小,就要消失,“哗”,阵风过,声响又持续下去。一波又一波,像,海浪韵味。

十二中曾是北宋公学。九百多年,这地方始终教书育人。青灰屋檐的大成殿,孔庙被毁时侥幸留下来,殿前有米芾等的字碑。落完桃花谢了海棠,台阶上滚动的柳絮,一个个,如翻跟头的小精灵。

东校门出去。法国梧桐的树影填满胜利路两侧,笔直伸延。

蛋糕店门口,停辆干净的蓝色摩托。发黄的座垫上,有处明显的破洞,不用说,店员姐姐在。

店里就她一个。她请我稍等,蜂巢蛋糕还有十分钟。

如果没戴口罩,我想多聊两句。

因为她才来光顾的,当然不只我。邢小优说,小酒窝的店员姐姐正读大二,一放学就来打零工。他们的评论是:“青春无敌”。的确没错。尤其是下车,摘下头盔,甩动长发的那一瞬。停好车,她总径直进店,从不四处张望,最多,提一下运动鞋。一阵清爽飘逸的风,呼地吹进店里。

还有的,说她身材特韩范。“韩范”的身材,那是怎样?

小优讲,如果中了彩票,他一定买下蛋糕房。

据传,读师大的她还没男朋友。

假如,这种女生都没人争着追,那么,嘿,大学实在让人向往啊!

隔壁是玩具屋。店不大,临街的陈列柜却琳琅满目,连游戏主机,都摆得显眼。对于想奖励孩子的父母、打算讨好女友的男生,这里应有尽有。

我走到店里。


“这样行不行,我买个一模一样的赔你。”

“小姑娘,你不用白费时间了,全市就我一家有。”

“姐,有什么好说。之前就是坏的!这老板眼睛小小,鼻子大大,还有奸商的八字胡,我同学之前说的就是他,说被他坑过,我去喊来作证。”

我偷笑,朝老板望去。

要不是圆瞪着暴怒的小眼,胖老板看起来完全不凶。

男生瘦高的身材,让我想到这季节正努力拔高的新竹,高中生模样。他一副“有胆量你就揍我”的神态,是因为靠山在旁边吧。他与老板之间的姐姐,拿着坏掉的玩具,穿件灰绿格子的带帽T恤,扎个马尾辫。

我故意踱来踱去,越过一排排玩具,观察老板八字胡以上不断变化的神态,在蛋糕出炉前。

“小子!我对你算客气了,没钱立刻叫爸妈赔!”

“你个贼老板,一毛钱也不赔!”

……

争执升级了。

老板光秃秃的脑袋上方,柜子顶摆满了三角柱型的大盒子。如果他突然发火,会不会把它们震下来?

有个超现实主义画风、海边的、蓝蝴蝶风车的拼图,我一眼看中。嗯,不知道考完试还在不在。

“一定会赔你,但是原价,说不过去!麻烦你,便宜点吧。”

“说了是限量版!不行!”

“我们找人评评理!喂,你好!”

咦?我转过头。

加上老板,店里只有四个人。

马尾辫姐姐走过来时,我看清了她手里的模型玩具。

“哎?”

她愣了下。

作为打破僵局的意外登场人员,我莫名的,有种超现实主义的不妙预感。

“嗯?”

怪异的鼻音。

继续走近的女生,眼睛眯着,像是近视。在我看来,她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转移话题”。

“我和你认识吧?”

我躲在口罩背后,冷笑,摇头。

“你是,刘继木?”

咦?!

被一个挤眉弄眼的小家伙用弹弓瞄准我是不怕的,但小石子打中胳膊,可不是一般的疼。

“对。你……”

确认我名字后,她露出紧密排列的雪白牙齿。那密不透风的笑,古怪并且自信,似乎确信,可以从发呆的我身上找出更多笑料。

我认识她?

很诚实地,我把内心描绘在脸上,不,眼睛里。

“嗯,这样,给你三十秒!如果想不出我是谁,帮我表弟买这个吧!”

她扬了扬手上的模型。

预感这东西,真不能有!

被人在公众场合喊住却忘记对方的情形,也发生过,不是特别陌生的长辈,就是住得不很近的邻居。

有点点熟才对,否则也不会凭眼睛认出我。那回,放学路上给奶奶买药,药店阿叔硬是不收钱,后来知道,他是我堂哥的干爹的弟弟,跟他哥一起来我家拜过年,这样算起来,我该叫他……

糟糕!

抛开杂念,我拨翻回忆同时间赛跑。

赛跑时,我避开黑曜石般眼眸的审讯目光。看着她微翘的嘴角、蠢蠢欲动的嘴唇,我有点紧张。

完全没印象。

那男生,为什么偏挑这个?犀牛老虎的话,怎么也弄不坏好吧。

大约一分钟了。

……

一旁,像嫩竹的男生,终于忍不住,“老姐,真让他赔啊。”

但我真的,想不起来。

“叶嘉飞。没印象了吧,哈,老姐,你郁闷喽。”

哦,她呀。

掌管记忆的脑细胞,迅速帮我回放了两个片段。

小学六年级,南塘小学的奥数班是考试才能进的特长班。胖胖的女老师出了道求面积的题,我第一个举手。上台超快算完,我转过身,挺得笔直,左右张望,寻找羡慕的眼光。第四组那边,几个别校同学悄悄议论,某个女生还对我摇摇头,也许看不懂我的算法。我洋洋得意,迈大步回到座位。最后,老师宣布错了,晕。之后,老师点名,我特别留意了这女生,才算认识。

初二某晚。同学家蹭完饭,回家路上,大雨招呼也不打,随风就来。我躲进胜利影院旁的“无涯书店”。大约是酷夏,她踏着拖鞋,套着睡袍似的宽大连衣裙,捧着英文封面,倚在书柜上津津有味。我嗨了一声。她满脸通红,丢下书,一声不吭飞快走掉了,样子相当可笑。女孩子家扭扭捏捏的,这有什么关系,还把雨伞忘在店里。我那时真是心地单纯,好心把雨伞交给老板,又等了好久,雨小才走。

奥数班和她接触过几次,印象中她人缘不错。三四年没见,她竟然古怪地再次出现。更没想到,那时试着报奥数比赛的我竟然来补数学,世事无常啊。

她不说话。然而。那诚挚地令人怀疑、狡黠又带点纯真的眼神,有股嫁祸他人的巨大魔力。

只能这样了。

充当旁观者的老板大叔,因为乱七八糟的一幕缓和了情绪,双手插进口袋,看向我。

从叶嘉飞手里,我接过断了腿的白鹤模型。

这只极细的腿想粘好,似乎不很容易。

走向八字胡老板的我,努力装作镇定,掩饰“真是倒霉”的眼神。其实,我更担心,拿下口罩会不会引来嘲笑。

“叔叔,你的店子真是不错……”

“少来。”

我陪着勉强的笑脸。

露出真面目的我强烈怀疑,说话时鼻下的大疤,会不会像只使劲往里钻的小蜗牛。

“叔叔,这模型只有你一家卖,拿货什么的很不容易吧。”

“那是必须的!”

“它的腿这么细、这么长,包装的人肯定特别小心,你取货时也一样,对吧?刚才,他玩的时候也一定很小心的。绝不是随随便便有意弄坏的。”

“哼!”

“还有,他正因为喜欢才拿起来看,谁知道一不小心,‘啪’,断掉了。如果你非要赔偿,不,我是说照原价赔,哎,也不是,其实也应该的,但是,他说不定,以后就不喜欢模型了。叔叔,你开玩具店,肯定因为你小时候也非常喜欢玩具……”

“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不是他赔,是你赔,对吧?”

他伸出手指对我挥了几下。

“嗯。是的。”

“你真帮他赔?”

“是的。”

“哼。”

“那,多少钱,老板?”

“哼。”

“能按进价……”

“我这是看你可怜,收一半钱吧。”

我吁了口气。同时,觉得自己相当可怜。

safari的大块头进口模型,半价也不便宜。

出了玩具屋,我重新留出无辜的小眼。打算送人的HEYE拼图,算了吧。

“忘记老同学的愧疚,有机会弥补,应该高兴才对啦!”

叶嘉飞一脸开心。

切,我们很熟吗?

新竹默不作声跟在后面,两手贴着口袋摩挲。

谁好像说过,秋天适合回忆,春天叫人忘记。

徐徐的杨柳风,一不留神带走了不满。我让初次见面的柏林,把抱歉收起来。

听说我没吃午饭,叶嘉飞请吃东西。


灰砖的墙面,老旧的桌椅,东门“老奚凉粉”挤满了人。

柴火炉子上面,带沿的平板铁锅饱经沧桑,或许,传了几代人,跟铁铲不知配合了几万次。炒粉小哥手法娴熟,客人还眼花缭乱在他的动作中,凉粉已经翻跃出锅,滑进碗里。店里的碗,是江南人熟悉的蓝边瓷碗,盛入凉粉的灰白和水辣椒的红,视觉上真没得说。传统小吃,果然还要来旧旧的地方。

好容易等到位置。三碗粉刚来一碗,她两让给我。

被盯得好不自在,只好介绍了鼻子。凭借五十次以上的痛苦回忆,我用最精炼的几句说清楚。

叶嘉飞很认真望着桌上的口罩,然后帮我折好,塞我手里。倒不是怕弄脏,我猜,她只是转移注意,不想再被蜗牛逗笑。

“这样说起来,很难好,感觉得半年。”

“怎么可能!再多一礼拜,嗯,十天,就好了。”我说得好没底气。“对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右边眉毛,那颗痣相当独特,怎么会不记得?”

“好吧。同学都说,那像‘平宝盖头’左边的凸。”

“嘿嘿。”

她两窃笑。

柏林高一,是叶嘉飞表弟。每月最后一个周六,曾是大家庭的聚会日。现在,除了这两家还住老街附近,其余都搬远了,小辈有去外地读书的,长辈也忙,慢慢的,都忘了聚会。她两偶尔碰对时间,就出来聊聊。

我岔开话,“凉粉哦,到底这家的口感好。”

“跟别家比,就好在弹性。牙齿咬开凉粉,粉顺着舌头滑呀滑,调料跟味蕾碰啊碰,弹性非得恰到好处,弹得太远或者太近,都不行的。”柏林说。

“哈哈,弹啊弹,你以为跟你弹琴一样?这跟做粉的温度、时间,炒的火候、速度,都有关系。而且,必须趁热吃。还有,不论多少客人,粉都得放满四分之三锅,来炒,口感最好。”

叶嘉飞撅起嘴,对着勺吹气。

“这家怎么不像其它店,也捎带卖刨粉之类的?”

“老板娘那会还没退休,听她提过。她说,主要自己懒,生意过得去,呼,就不弄新花样了。还有个原因,她爸交店子给她时,呼呼呼,讲,有可能的话,让她记得尊重客人。”叶嘉飞说。

“这样啊。”

我又叫了一碗。

高一的柏林和叶嘉飞是表姐弟,两家都住老街附近,离这不远。

“老奚凉粉”左手,是地摊菜市。

“鱼市巷”、“河豚巷”,听名字就会联想,旧时候一定是渔家必争之地。

鱼市巷后头,有条通向铁路的幽静小巷。

两边人家还是铜扣大门,初绿的爬山虎,将老宅高墙附得满满的。

我们沿小巷走到铁道。


最末的夕阳,斜照在铁轨两旁的石子上,呈现出同样这个时候,步月桥青石影映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色彩。

“上上周去银湖路,经过你们学校。那倒计时钟,够吓人的。”

“嘿,是的,不晓得谁给校长出的主意。上届考得太糟吧。”

“都差不多,紧张兮兮的,家长老师全一个表情”,叶嘉飞说,“更可怕的,校门口早点摊,大概和英语老师串通好,买碗炒面还要随机考你英文单词,拼对了,可以便宜5毛钱。”

“有这种事?”

“对英语有信心的话,下次去试试?”

“算了吧。话说,那老板不会是曾经教英语的吧?”

“才不是!”

叶嘉飞笑着拍了我一下。

昨晚去李辰家,他小屋床头的水泥墙,大写着几所校名的粉笔印。这时突然脑中闪过。晚上,英语卷怎么也得搞定。

“你们班,最近有什么好玩的?”

“我们周围?没什么新鲜。不过,最近老提‘黄昏恋’,你们一中有么?”

“黄昏恋?”叶嘉飞又笑。

“是的,不知道怎么就流行了。”

“什么叫‘黄昏恋’?”柏林问,一边掏出MP3。

“高三生谈恋爱啊。往届的说,高考战场多少有点悲壮,那么现在,就是‘夕阳无限好’喽。不过老师总提醒说,压力下用情感做寄托,高考结束,很快会烟消云散的。”

“这样啊。刘继木,你有没?”

“我?”

“你眼神最诚实了。快说说。”

叶嘉飞不打算让我考虑。

“要说一厢情愿的喜欢,也有,就在我们班。不过人家,嘿嘿,成绩特好,既是班花,又在学生会,当然是以后的社会精英啦,况且,好多人排队追她呢。”

口罩又被摘下,塞进裤子口袋。

夕阳下,会变得坦率。

柏林跟在姐姐后面,对话题毫无兴趣。

“不试试表白,怎么知道没有缘分?”

“缘分?特别的人才有吧。不过,电影里莫名其妙的巧合,我可不信。每天一大早,看她放下书包,拨弄长发的发梢,上课时,看她侧着脑袋想题目的表情,嘿,我就足够。”

叶嘉飞摇摇头。“巧合有什么不好?你这么关注她,她会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了,我都是……”

“No。不可能!女生超级在意追求者的数量,越优秀的女生,对不关注自己的男生反而格外留意。所以,如果被人喜欢,无论如何都能感应到,不被喜欢,当痴情种子的人最没用。嗯,不光说你”,叶嘉飞不给我插话的机会,“感情根本不复杂。我同学在加拿大的姐姐,个性不要太温顺哦,家里条件也好,和男友订了婚,同住在一起。结婚前月的某个晚上,她下班独自逛超市,碰见了一个人。目光相遇的瞬间,她惊呆了。她见过那人吗?当然没有。但是她很肯定,眼前的,就是她一生中独一无二的真命天子。触电中的男人,也这样觉得。第二还是第三天,她俩就相约私奔,去到别的城市。她姐放弃了很多,留下周围的唏嘘。家里一团糟。男朋友那边,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后来还得了抑郁。虽然同情,但没办法。缘分,我相信,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每个人都有,可惜有的没勇气追求。”

她的语速,带了点激动。

“这、这个,真事吧?后来怎样了?”

我真心没在意叶嘉飞的嘲讽,反而确定她是个热心肠。

“不信吗?那说我自己。这事,柏林都不知道。去年暑假,我和同学去四川玩。飞机上,我的邻座是个特普通的男孩,嗯,其实不普通,就算不说话,外表的平凡也没法掩饰他的优雅,他的贵族气。我彻底混乱。电影中邂逅的各种片段,满脑子爆炸。一半航程过去,我还在恍惚,和同学们所有聊天都不知所云,只晓得旁边有他。从没任何人,让我那样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我不好意思但忍不住一次次偷看他的脸。终于,他回给我浅浅的微笑。那笑容,给我‘横空出世’的震撼。他前世一定是通天大盗,因为,猝不及防中,他将我的心全部偷走,那瞬间,我希望暂留他眼里的女人,今生今世不要被他忘掉。我们聊了很多。临下飞机,他问我要了联系方式,但我这傻瓜,竟然忘记留下他的电话。到现在,这仍然是苦相思。因为他,没联系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总觉得,可以和他再遇见。一定会。”

柏林写满了整张脸的诧异。

难怪她提“痴情种子”,那么大反应。

“或许,这样等,一直等,很多年过去,仍然无法见面。岁月,在不知不觉里令人妥协,使人将就顺从,让我失去等待的勇气,甚至残酷地在我脑海中模糊他的样子,到那个时候,唉!我想,我会一直遗憾下去……”

我们不再说话,缓缓走在铁轨的枕木上。

周围一片沉寂。

晖光遗留的余温里,有份独属于青春的惆怅。

青春岁月,就像诗歌描述的那样,往往轻易又遗憾地逝去;而重要的东西,说不定也像列车一样,总与人擦肩而过。这让我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想报的学校,想去体会的古诗意境……

侧耳倾听,不远的城市街道,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姐,假如你们有缘分,我要见见他。”

天色渐渐暗。

铁路两旁人家,炊烟升起,炉里柴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柏林提议,下周再一起走走,这里虽然看不到遥远的地方,但风,乘着铁轨从远方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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