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周一，语文早自修，我如往常那样，在803班和804班间来回巡视。其时尚早，还未到学校规定的早自修时间，但早到的孩子不少，他们基本养成了“入室即读”的好习惯；两个班的科代表也很得力，不仅在黑板上明确了早读任务，还会来回走动，提醒同学认真早读。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我沉浸在琅琅书声中。
3班、4班的教室，门对门。我刚走出4班教室，就看到了3班那一列正对着门口坐的孩子。我看到了一双亮亮的眼睛！是他，小卢！心头不禁掠过一阵喜悦。
这双亮亮的眼睛，真是久违了。不知从何时起，小卢的眼总是那么迷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关心过几次，想知道为何眼神迷离、目光蒙眬，终是无果。
我把他叫到小教室，问他昨晚睡得可好。他很干脆地回答：睡醒了。
难怪你眼神这么亮！我脱口夸了他，顺便告诉他老师们等他这双亮亮的、充满精神的眼睛已经很久很久了。多久？一个月？不，一个多学期了。从七（下）至今，小卢的眼神是迷茫，人也闲散，衰懦的很。
我还告诉小卢，对你，我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不满，虽然我努力克制自己，尽可能用柔软的语气提醒、督促或批评你，但还是很难掩饰情绪。但面对你，我还是选择相信，相信你是懂事、上进的孩子，相信你有觉醒的一天。只因为七年级第一学期，你曾有过三连跳的记录。
我说的三连跳，是指他在七上期末考试中，从期中考试的末20%，一跳跳到了A级。我希望他曾经的辉煌，能帮助他提振信心，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定位。
虽然不明白小卢为什么不能从七上期末的巨大飞跃中汲取继续前进的动力，但我一直提醒自己对小卢，不要严厉。准确地说，是我不忍心严厉，但又不甘心他自甘萎靡。凭着我对他一年多的了解，总觉得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内心柔软却有爆发力。
第一次找小卢谈心，是卢爸打我电话
七上，某周六，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原来是小卢爸爸。他告诉我儿子在家诸多不乖，希望我能帮着开导开导。说真的，对卢爸的求助，我不知从何入手。当时对小卢，我了解并不多，更重要的是他给我的印象，除了懒散，书写差，作业敷衍之外，没有其他好印象。面对小卢，我不知能说什么。周日晚回校后，为完成卢爸的委托，我还是找了小卢。记得我们是站在小教室的窗户边上谈的话，准确地说，是我问他答。回答我的问话时，小卢一直看着窗外，语调平平。我知道他提防着我，很多话题，他都没有多说，有些并不说实，而我又不便点破。最后我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结束了我俩的第一次正式“会晤”。
虽然这次谈话平淡至极，但自此，我开始留心小卢，也留意到他的微弱变化。还记得，有一次批改随笔时，发现他的字写得工整了很多。我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只见他眉毛轻扬了一下，眼神也亮了。过了不久，发现他的随笔不再是短短的小不点儿，慢慢地长了起来。不过，那个阶段，总的来说，他依然是暗淡，并无多少光芒。
第一次了解小卢，是与卢妈聊天
那晚，我正要离开学校，遇上了火急火燎赶回学校的班主任许老师。原来，晚自修下课后，玩闹中，小卢撞到了小A。胖胖的小A站立不稳，撞到了桌角，耳根撞出了血。我随许老师一起送小A上人民医院诊治。
在医院，遇上了小卢的爸爸妈妈，原来是小卢给爸妈打电话了。小卢已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爸爸妈妈，并吩咐爸爸妈妈赶快到医院，他不知道小A伤得怎样，很担心。
看过医生后，医生说问题不大。保险起见，卢爸卢妈坚持要做CT，这样让小A家长更放心，他们自己也能更安心。就在卢爸与许老师陪小A做CT 的时候，卢妈和我聊开了。那一晚，我看到了小卢的另一面。
当时，小卢的爷爷患重病正住在人民医院。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卢爸卢妈刚安顿好老人从医院回到家。爷爷住院，是小卢最大的牵挂。在学校，他每周至少打一次电话给爷爷；周五一放学，一定是先到医院看望爷爷。他和爷爷的感情很深，在七下学完《台阶》后小卢写的《爷爷的楼》一文，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卢妈还说了其他方面的一些事，涉及小卢的学习成绩、成长经历、兴趣爱好、性格脾气，还有在孩子成长问题上，妈妈的自责和无力感。说到动情处，卢妈不免泪水盈盈。小卢的形象，随着妈妈的陈述，在我的心里渐渐丰满立体起来。
第二天，我把小卢叫进我办公室，告诉了他小A的伤情，这是卢妈特别拜托的。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心重，估计头一晚，他是睡不安宁的。我一方面宽他的心，叫他不要太担心；另一方面，我更想提醒他玩闹要有分寸，无聊的玩闹最好不玩。我们还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如他对小A受伤这件事的认识，他对自己学习的认识等等。这一次，他和我说了很多，我感觉到了来自小卢内心的信任，心里充满了被信任的喜悦。
那一次，我被小卢砸中了心窝
去年冬至，学校食堂吃饺子，我吃得饱饱的，从教室二楼回三楼办公室。一过教室走廊拐角，就看见小卢在教室门口。看到我，他就向我迎面走来。
“胡老师，这个给你。”小卢随手递给我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不规则的金团。
冬至吃金团是家乡的习俗。金团是用糯米粉做的团子，以冬笋、雪菜、豆腐、肉丁为陷。金团本是桃子形状，但我手中的团子，已经不成样子了，估计在手心摩挲了很久。我当时猜金团是卢妈给儿子送的，没多问，接过来，说了谢谢就回了办公室。后来才知道，金团是班级家委会给孩子们送的过节礼物，一个孩子两只金团。他吃完后，看到蒸笼里还有，就给我留了一个。他不好意思把金团送到我办公室，就鼓足勇气一直在教室门口碰运气，希望能等到我。
这是一只多么暖心的金团！小卢是个内敛的孩子。大约他是觉得金团好吃，想与胡老师分享好吃的冬至金团。
这一次，我为小卢的一句话湿了眼
小卢的书写真的不好看，七上寒假的练字名单里，有他。练字的同学要每天拍照练字作业，发我检查。卢妈告诉我，有一次，小卢的练字作业已经完成；后来，他叫妈妈先不发照片，他要重新再写：“字写得不好看，胡老师会看不清楚，看得太辛苦了。”他又重新写了一次。
被这样暖心的关照着，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小卢的内心该是怎样的柔软，才会给老师这么细腻的体贴？这样的孩子，又是多么值得我多些理解和疼爱、宽容与等待？
对小卢，我不是治理，而是接纳
我是一直在等待小卢的觉醒与奔跑。整整七上一个学期，小卢常是心神不宁。爷爷的病，分了他不少心吧？电子产品的诱惑，他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抵制力吧？小学时一直处于自然生长状态的他，还不适应初中生活，他尚需更长的时间来认识成长吧？青春少年的心事，虽然无外乎那几种，但当心门关闭的时候，就变得深不可测。就在老师们期待小卢延续七上期末的好状态时，他却渐渐沉寂下来，甚有不断坠落的趋势。这样萎靡不振的状态，一直持续至今。
那个早上，当我捕捉到那一双亮亮的眼神的时候，我真的难掩欣喜，赶紧把我的欢欣传递给小卢。第二天，是我值日。我在值日巡查时，特意来到小卢身边，问他当日英语早读任务能否一次性过关。他很自信地点点头：“能的。不难。”我随即鼓励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跟住老师的节奏，一点一点完成学习任务，相信他能做到。
目前小卢要改变的还有很多。不过，令我欣慰的是，上周，语文双周测小卢进了A级，我把他的名字，同别的被表扬的同学一起，写在黑板上；随笔虽然短了一点，但书写比之前工整、清楚，看得出是认真写的字迹。我相信这些都是小卢在改变自己的迹象。本周五晚，小卢完成了随笔和数学、科学作业，周六上午背《桃花源记》，下午听英语课。他希望下次双周测5门功课综合评定时，自己能在进步名单里。
真好，让我看到了一个不断蜕变的小卢。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双亮亮的眼睛，脑海里萦绕着席慕蓉的诗句：“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你也是“歌”，也该是一支清远的笛，在你的青春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