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时,正看着抖音笑到肝疼。
看着电动机下那滩血,太不真实。
家属希望他活,老板希望他活,我们也希望他活,只是……
事到临头,利己和投机,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车间里的探头没有备用电源,出事的30秒都在缓存里,一断电全没了。为什么出事?没人知道。
工位边放着一个安全帽,没有加强筋的老款。“我们统一给工人发的帽子,他嫌这种没有面罩,烫脸,就用这种。”如果我是老板,恐怕也不会为了一个安全帽和工人较真。
市里下来人,大家又围到机器旁,没有监控没法下结论。大家讨论了一阵,都认为是机器设计不合理,电动机不应该装在操作台正上方。然后回到厂里的办公室,要来设备资料。我看了看那些尺寸,手臂粗的一根螺杆,能吃几十吨的拉力,还不如一根皮带?
大家不再讨论事故,短暂的沉默后大家掏出手机,向电话那头询问伤者的情况。
“刚刚做完CT,头部还在流血,另外一边小腿骨折,那个倒不要紧,就是这个脑子不好讲。”“脱离生命危险了吗?”“还没有,两点钟再做一次CT,实在不行就送上海。”“陪的人讲他能说话,事情也都记得,应该不要紧。”“可不好说,我们见的多了,很多人重症监护自己走进去,也没抢救过来。”“能扛过今晚,应该就没事了。”
如果我被砸断了脊椎躺在床上,知道有那么多人关心我,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帽子、位子,会不会有一瞬的念头,就死给你们看?
我把写好事故报告给领导,重新坐下。桌上的茶烫得没法喝,我尽量不去看那只发抖的手,来回来去地给每个人看茶。这一屋子的人,都虚弱地发抖。
下午三点,病人送去了上海,山东的设备商要下周三才能过来,暂时是没有什么消息了。
我和厂里的黄工又去了次现场,电动机下的三角架,斜撑是平口断面,分明是被向上拉断的。“一根皮带就能把这螺杆拉断?”“绝对有,两台电动机,那寸劲至少是慢拉的五倍。”“那皮带是怎么松下来的?”“这就不好说了,皮带变形,飞轮偏心振动,皮带缝里掉了垃圾,都有可能。”“这机器是全新的,我们严格按说明书维保,工人也按规程操作。”“这个操作台没法改,真的没地方放。我们再挑两根钢梁,把这电动机也围起来,就没事了。”
“出事的时候,工人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真的不知道啊,就这么突然掉下来了。”“我早上还进来过,哪想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
我随黄工离开了厂房,把什么东西留在了身后,留在那个黑洞洞的机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