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者荣耀》呢?”
他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到妈妈的跟前,质问着她。
“卸载了。”妈妈淡淡地答道。
“凭什么动我手机?”他嚷道,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抽泣。
“你自己看看……”妈妈指着他的高三成绩单。
“闭嘴!”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他和朋友们早就约好了3点组队抗战,连“英雄”都已经提前选好了。而现在已经是2点55分了。几分钟前他刚刚收到手机欠费的短信,而妈妈也把无线网络完全切断了,看来不得不爽约了。
他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下摔门而出。镶有绿色壁纸的门被摔得热泪滚滚。妈妈曾说过,绿色是最适合孩子成长的颜色。而他却觉得绿色俗不可耐,甚至过于油腻。他本该参加团战的,作为排行榜的第一名,他总是扮演着重要角色,而现在却不得不暂时缺席。他为此气得直踹地板,好像要把这绿色的生机毁灭得一干二净。
他就这样跑出了家门,机械地摆动着他的手臂和脚踝,让它们慢慢疲惫,躁动的热风和刺眼光线把他的痛苦搅得更为热辣。
他渐渐地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他真的太不幸了,世界上最不幸福,最可悲的人就是他了。
好,现在全完了。他停止了脚步,坐在了地上,像流浪汉一样坐在那里。
他喘着粗气,闷闷不乐地搜寻其他娱乐方式。5寸荧屏里塞满了各大app,从微信等交友软件到玩吧等娱乐软件,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可今天这一切全都不能入他法眼,就连《节奏大师》也对他失去了魅力。因为他总是一个劲地想着《王者荣耀》,想着他推翻的防御塔,想着他的丰功伟绩。
一切都落空了,因为他的妈妈!这真叫人难受。他闷闷不乐地坐在路旁,心灰意冷,想要像流浪汉一般歪倒在地,以此来惹他妈妈生气。当他扬起头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时,他坚定了他的想法:就这么当个流浪汉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一抹天真而愉快的笑容浮在他的脸上。
在公园的一角,他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是灰的流浪汉,他突然吓得站了起来。他想起有一年,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妈妈一人当四角:早晨做环卫工,白天上班,晚上做家政,凌晨为保姆。当她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压得这般褶皱,神情也是这般窘迫。
他看看了流浪汉,递给了流浪汉他身上唯一的一张毛爷爷,然后沿着公园一路走下去。
“听说了么,有个女孩花了200万留学6年,回国后底薪才2000元!”
“苦了她父母了,当初为了供她留学还把房子都卖了呢。”
当他走到公园的亭子时,他听到了犀利的谈话声,可他并不在意。他实在太累了,一碰到长椅,整个身子都懒洋洋地陷下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那孩子还不知体谅父母呢,听说大学挂了科,差点被退学。”
他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向了他。他不敢朝谈话者那边看,他想起一个小时前妈妈指着成绩单时的神情,想起了自己摔门而出的决绝。
“我想,那孩子大概是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方才虚度了六年。”
“是啊,可怕的不是一棍子把你打倒,那倒有可能使你反弹得更高。真正可怕的是在娱乐消遣中一点一点消耗掉你的激情,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忘了自己的梦想。”
细碎的谈话声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涛声,在他脑海中沙沙作响,他的思想忽然蒙上了一层迷雾。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嚷嚷着要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时,是他妈妈窝在被窝里陪着他读《格林童话》。他想起了初一发表第一篇文章时,也是妈妈为他欢呼,向他致意。他想起那一段有梦可做的时光,想起了妈妈的陪伴。那些记忆纷拥而上,搅得他心烦意乱。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漫无目的,变得骄傲任性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远离妈妈的?可能是在看《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时,一味地以为不能成为“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却忘了这本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可能是在征战《王者荣耀》时,忘了一时的娱乐会剥夺长久的趣味。
以前,躺在床上奋战《王者荣耀》的时候,他从没有想过这么多。他忽然哈哈大笑,他发现自己跑题了,早已从谈话者的世界中抽身而出,进入到新的世界,他好像忽然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未来。
他微笑着,或许我不能像胡振宇一般勇造火箭,至少我也能杖笔走天下吧。
他一路狂奔,一路狂想,越跑越兴奋,越想越振奋,然后迎头撞上同样跑得满头大汗的妈妈。她找了他很久了。
“妈妈,对不起。”
他们紧紧相拥。
夜深了,他重新下载了《王者荣耀》,消除了所有的作战记录,他发现一天过去后,排行榜上的第一已经不再是他了。
而他的游戏好友,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