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厄尔尼诺效应让华南,华北雾霾肆虐,这扫尾的年末,还得在这南方的江边小城志愿做几天人体除霾器。意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敏感于一些地点、方位名词——磁器口、陆家嘴、后海、郑州、南或北……有时单是解释为何这些词汇翻滚在唇间能带来听觉快感就会带来难诉的恍惚和窝囊的感觉。于是,干脆不去打理情绪,任它肆虐蔓生,蔓生到我像穿着一套干瘪枯裂的人皮外衣,透支着来日时光,死皮赖脸在日子里求些体面的模样。
平安夜,圣诞节的彩带和巧克力带来的喧嚣与不安于周围蠢蠢泛溢。能窥出所有不安的溯源,二十来岁个体内部共通的对于孤单的难以耐受总是被这样的节日喧嚣衬托得扎眼突兀。在万众喧沸,一片热闹戏谑中戳破这个年纪伪装下的脆弱又极其打脸,就像你在一个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纪抢去了她的高跟鞋,无论她曾经怎样假装强悍干练,那一刻,掩饰不住的依旧是孩子会有的稚嫩无助。
寝室的姑娘初来乍到,两个月即被学长俘获。我笑说,腊肉炖鲜肉。她故作发怒,转而筹备圣诞礼物。不知是不是恋爱的恋爱,至少可以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让自己闹起来,忙起来,所有自我认知中的无力与孤独感或许可以暂时消退,哪怕性价比不高,但掩耳盗铃至少可以带来暂时的逃逸。能不记性价比的做青春里被备注为常态的事,孤独了就再找个人谈一场不知是不是恋爱的恋爱,有时我挺羡慕她的,至少换来暂时的逃逸,哪怕性价比不高。
想起我妈有次笑说:“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童年的起源奠定了一个人长大之后的性格和内心世界,只是,熟的太早,未来的所有意识认知似乎都带着那时涩口的体验,甚至连日后一切的偏执与不甘都该究源于此。
年幼的记忆里最多的是“旁观冷眼”,自我意识的逐渐苏醒又让旁观到的一切变成了心灵的囚笼。小城里的姑娘不可避免甚至无力抗争地成为母亲的模样,因果的必然稳固的如同小城里同样难以摧毁的极其旺盛的繁殖链条。于是,记忆里最多的重复是所有玫瑰色的理想主义无力抗辩的破灭。于是人潮匆匆,又多了一个她——在地摊夜市置办宴席上的“盛服”,上面是廉价的仿珠和尴尬的色搭;在超市便利店拥挤争抢只是为了一把折价大蒜;毫不顾忌的将新买的内衣与几斤散肉塞进塑料袋拖着臃肿的身躯在菜市口横冲直撞……所有少女时代期望的精致的优雅在难以辩驳的现实之下都极具讽刺效能。
我曾经和珊说,我最爱听朴树的那首《那些花儿》,我觉得那是最温柔的情歌,像是生活带着歉意写给我们的“她们”的情歌。那个与我同岁的女孩,带着与我相同的对于逃逸的渴待,于是我们的对话,就是磁器口,后海,或南或北这些遥远的地理名词的跳闪。也许,对于地理名词的敏感度——华南,华北,陆家嘴,磁器口……就是在那时疯狂升攀。
高三,似乎还不算久远的那些日子,我和她,用了相同虚幻的信仰去谋求似乎依旧虚幻的以后。
挤着同一条窄路,两个姑娘不安天命尚且拙稚却又勇敢的像两个盗火者。然而,一路的窃取我们握在手里的只有贫瘠的资源和窘迫的时间。高三或者此前的一切自我探索,相伴而生的是无尽的孤独和极其荒诞的虚无感。而所有不安的感觉究其溯源,又何尝不是目之所及,视野中土地的贫瘠和枯涩。狭小的天地与贫瘠的资源让源起于童年个性与内心构筑的世界只能依赖些许微弱而不可触的信仰支撑。
现在想来,甚至珊与我,那些雷同相似却又涩口拙稚的所谓爱情,也无不充满着个人主义的独白。
今晚,圣诞又将借着社交网络被肆意消费着,玫瑰和巧克力可以轻易的俘获某一颗不安且无力抗辩的心。而此刻,无比想念的是那一段不言不声却又彼此慰藉的陪伴。
“如果你施舍温暖,无家可归的人就必会依赖。”珊珊曾问我,十八岁的年纪里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为何吸引你。我笑着说:“他永远保持着与他的年纪不符的克制与忍耐,为了他要的东西。”
而今想来,珊,我,我们十八岁里的男生,我们都不过在借物化的他者完成与自我的独白。所有的感情,无比含蓄,却令人无比想念。
山湖两端,那些花儿,绚烂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