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种子
这天气倒是很会耍把戏,一会儿招来割脸的风,一会儿引来缠满火球的云。
这时候下起了光,不温不火,把地面雕得亮白,把人眼刻得细长。光中的城市好不宁静,连大车放出的一炮“臭气”也要来凑个热闹。泡着泡着,身上竟然出现了微凸的冷疙瘩,整的一大片皮肤像是鸡皮。
走了很久的路才发现一个公交站牌。这么几个星期不见,竟然换了地方。这一边宽敞的柏油路现在连塞牙缝的一点碎末也挤不到半点空间。心肺开始吵起来,从瞪眼开始,接着是斗嘴,最后是动手,一系列连贯动作不亚于冒险动作片。原因很简单,刚才过马路的时候,一个下意识停住脚,眼前飞驰而去的红色跑车挑衅地掀起了我所有的头发,差点带上头盖骨。好在血液重新又流回到心房了,咚咚地开始打着节奏,每一声都像在哭诉。
等车回老家。扛着满满一袋的“孝顺”种子,肩膀生疼。家里的泥土被征用了,全村差不多能用的土地都盖上了“宏伟”的厂房。厂门口的大狗看到人走过去也不停歇,扯着大嗓门就要来几句;看见同类更加了,好像发春似的狂唱不止,声音难听的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种子要播在哪里呢?父亲没说。
有一回,我在老家原来的猪圈旁边,发现了丝瓜藤,上面零星地挂着几个小丝瓜,翠绿的躲在叶子后面,秀气极了。后来,门前的大梧桐照旧挂着枯黄的树叶,而小院里能开出奇香花的那棵树不见了,空空的一大块,全给酸溜溜的空气占去了。至今我还不知道那棵树名。只是记得,有个季节,它总能准时地开出洁白的花朵,被早晨的露水一点缀,缠满了朦胧和光芒。
当然,小丝瓜,白花树(姑且这么叫吧)都是由奶奶照顾的。她今年80岁了。很久很久之前,爷爷去世了。奶奶红着眼睛,什么话也没有,直到爷爷出殡那天,才重重地发出了几阵嘶吼。此后,她经常跑到楼上的那张爷爷曾经睡过的古旧木板硬床上摸着什么。
车还没来, 我已从站头想到了站尾。我搓搓还算厚实的手掌,扛起麻袋,继续等着。
老家的房子是木结构,有40多年了。墙上的裂缝好像比赛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出现。黄泥一整块一整块地掉,抠一小块就能掉出不少。下雨天的时候,墙面上就跟着吐出水泡,青苔也会来凑个热闹。这个时候,我就经常坐在门槛上看雨,一会儿它在屋檐上转个圈再跳下来,一会儿垂直落在地面上又突然蹦得老高。
几年前,父亲还强健的时候,他把外墙体裂缝的部分和掉泥的部分重新做了修补。我们围在旁边看,奶奶一边笑着,一边又说“下来吧,房子又不会塌了”。父亲没答应她,往墙上一边涂水泥一边刷平,最后房子被补成了一块灰、一块白。
回家的路还不算太麻烦,坐一趟车,转一趟车。今年都没能吃到和着饭的香野草,我也不知其名,只是知道奶奶的年纪又大了。突然,眼角一刹车、耳际一阵嗡鸣,车来了。我抓起麻袋上了车,仿佛看到到老人的影子爬上膝盖,再爬上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