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nty——中秋劫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轼在某年的中秋夜写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他说,往年的中秋月多为风云所掩,难得今夜月儿皎洁,这才算得上是兄弟共同观月的美景。明年的中秋月呢?又会如何?那个时候我又在哪里赏月?人生多坎坷,唯有月挂树梢时,抬头望月,眼前皆是平坦大道。也只有今晚,夜景,月静,心寂。

九百多年前的今天,苏轼与其弟站在桂树下赏了一轮圆月。苏轼甚是感慨,诗意大发,写下《阳关曲·中秋作》。

与苏轼的夜不同的是,九百年后的今天,天空不见繁星与明月,只见暗沉的夜。

中秋节前几天,天气一会风,一会雨,像是为了迎接它的到来,一直以来的晴天转眼间凉风习习,纯子出门前添上了外套,准备走去上班的地方,十月的天暗得越来越早,下午六点小路已经模糊不清。她上晚班,零点下班,正好,送走2017年的中秋。加上这次,不知道送走多少个中秋节,她没有数,也懒得数。纯子把怀里的手电筒摸了出来,按下开关,路便能看清楚了。纯子是一个很落后的人,比如大家都在用智能手机当手电筒的时候,她还依旧每天将三年前父亲送给她的手电筒揣进怀里。对于她来说,那不是普通的手电筒,是父亲的关怀。

纯子沿着小路上去来到了上班的地点,是一家小型超市。她把自己的双肩包拿下来,放进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将物品摆放整齐,打扫卫生之后,纯子便坐了下来,等待顾客的光临。

今晚是中秋佳节,路上的行人三两个,不能成群,偶尔结队走的好像也在匆匆赶路。纯子望着无月的天空,凝视许久,而后从包里拿出纸笔。

纯子是最不像收银员的收银员,同事们这样评价她 。每当无人光临,路灯昏黄,不见月的夜晚,纯子总是要写上一些东西。狸儿曾经无意中看到文章的开头:

顾和:
        见字如面。我是纯子……

像是一封信,纯子的字和她的人截然相反,纯子长得很娇小,字却写得出奇的大。

听说没有明月的夜晚,纯子觉得她喜欢的人不知道她在思念他,因为他们不在同一轮月亮之下,少了寄托物,便化思念为文字。

纯子再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和昏黄的路灯,低头写下:

        顾和,很久没有认真的给你写一封信了,今天想和你好好的说说话。你看,今年的中秋节又没有见到月亮。
        去年这个时候,不,准确的是几个小时之后,你载着我上山拜了菩萨。我不知道该不该称那尊佛像为菩萨,总之是我们这里信仰的一个神。村里人说十五月圆之后的那个深夜,前去拜佛许愿,就会愿望成真。为了我们家庭的幸福,尽管我是不信服的,还是跟着你去了。                                  那天晚上,没有路灯,在菩萨跟前,只有你和我。
      许愿自然是要还愿的,也就是今晚。
        可是我突然不想去还愿了。我知道你求的是孩子,我不是。我自私的以为没有孩子你会永远爱我。于是我在神面前对你撒了谎,我在心里求他:不要让我生孩子。
        一年过去了,许是神老爷只听见了我的心声。这一年,没有任何喜事。
        我们已经分开了九个月,将近一年的时间。
        你在北方还好吗?
        我已经想好了,要为你生孩子。
        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应你。
        念你,等你回来,顾和。

                                                  妻:纯子

                                          丁酉年中秋夜



纯子落了款,放下了笔,将信对折,夹进那本《泰戈尔诗集》里。这封信永远也不会寄出去,她知道的。中秋节是她的劫,她与顾和的情劫始终未了。

纯子走出店门,扶着外面的栏杆,一阵凉风吹来,她想起一首歌的歌词:这夜的风儿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你在何方,我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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