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听说“人生如梦”,是样板戏《红灯记》里“贼鸠山”说的。这个日本鬼子,把四个字腔调拿得怪瘆人的,印象就坏了。
等活了一把年纪,再经历一些人和事,越来越明白,“贼鸠山”固然是坏蛋,“人生如梦”四个字却其实一点没错。
人生可不如梦咋的?你说你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哪一件人和事长到自己肉里去了?不都是过眼烟云吗?烟云渐远,再去追觅,可不都是恍恍惚惚梦境一般?
那天同学聚会,我坐得好好的,老韩跑过来打我一巴掌就跑,我想是开玩笑,不跟他计较,谁知这家伙趁我不注意,偷偷跑过来又给我一巴掌,还下手很重,这我就不依了,起身找他理论,不小心脚下一绊,一下醒了:原来却是个梦!
后来我就琢磨,这个梦咋这么清楚,比真的还真?时间过去越久,越发象亲身经历似的,或者干脆比亲身经历还真切,反倒是亲身经历,淡淡如梦还算好的,很多根本就飘散在了风里,连梦都不如。还说人生如梦不对?依我看,所谓人生,无非是有些如梦的记忆或念想存在着而已,还能和梦不一样到哪里去?所以啊,知足吧,信知人生如梦,顿时豁然开朗。
其实,人生如梦的领悟,早在几千年前,先哲庄子就很透彻了。他梦蝴蝶,说不知道是自己梦到蝴蝶了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干脆连自己本我都怀疑存在,怀疑只是别人的梦而已。现在才明白,庄子对人生的理喻真是太高妙了。
理喻庄子,就会明白,说人生如梦,其实一点也不消极,恰恰是一种积极。
世俗一点理解,人都愿意做好梦对吧?所以,想到人生如梦,我们就多结善缘,尽情欢乐,让经历尽归一个很美的梦境,这如梦人生不就很圆满了吗?即使有那些不快,咱只当是别人的梦,把它从自己梦境里踢出去,这人生岂不就明快了?
比如还是我们的老韩同学,看他写的回忆,就跟听他说梦话差不多,听着听着,听到他说自己初恋和结婚,就听出来这家伙梦境不圆满了。假如老韩现在做一个和初恋圆满的美梦,赶紧把梦境做个置换,这入梦人生该多美好?要他选择,他肯定也要选择如梦人生,对不?
据说,每个人去往另一个世界,最后的时刻,一生会象过电影一样倒过来过一遍,这时,你想否定人生如梦根本不可能,整个的一个全程梦境大回放,如果事先咱都把入梦人生调适好了,最后回放梦幻人生,全是满意和欢乐,这不就是天堂吗?
能说人生如梦不积极吗?
还有更高的境界呢。
庄子的妻子死了,看到他四仰八叉地胡乱睡在妻子灵柩旁,还边敲瓦盆边唱歌,朋友很生气,便用人之常情批评他,结果却反被庄子一番看淡生死的道理,讲得无言以对。
这就是说,参透了人生如梦的道理,根本就没有生离死别的概念,有梦固有在;也没有所谓悲欢离合的感觉,有梦自欣然,一切视之自然,处之泰然,超然物外,岂不美哉?
人生如梦,岂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