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年了,我还是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
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一两百户人家,绕着村子的水塘,塘边蜿蜒的小路,路边婀娜的垂柳,垂柳上鸣叫的蝉,一切都还在,在眼前和记忆中。
村庄又不是那个村庄,故人走的走,新人来的来,水塘变小了,水浑浊了,小路扩宽,铺上水泥了,垂柳又老又粗,有了岁月的痕迹,蝉爬得更高了。
我牵着老婆的手,走在小路上。小路平坦光滑,两双鞋子在上面咣咣当当,轻重不一,隐隐有一些水泥灰腾起,又被一丝轻风卷走,了无痕迹。
斜阳傍在山头,挂着半边通红的脸。一朵云悬在上面,画出一圈葫芦型的金线。老婆的手热热的,有一些汗沁出。我们握得很紧,一起随着路的弯曲而摇晃,荡着每一步的形状。
二
十多年前,她牵着我的手,在无人的夜,我们走在小路上。小路坑坑洼洼,灰尘遍地,两双年轻的脚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即使再黑,我们也走得稳定,因为这条路,从小到大,我们走了无数次。
月亮隐进云层里,夜鸟扑腾着翅膀从头顶飞过,柳树瘦小的枝条拂过我们的面颊,又窸窸窣窣地掉进水里。她的手柔软细嫩,紧紧扣住我的手指,笔直地垂着,我听到她微微的喘息。
三
有农人迎面走来,与我打声招呼,扫了老婆一眼,低声说,你好福气。老婆脸一红,将头偎在我肩上,吃吃地笑起来。我松开握住的手,环住老婆的腰,瞄了她一眼,她的脸如一朵花。她向我贴近了一些,我不言不语,沿着弯曲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水塘平滑如镜,只在某一刻,一片微风偶尔撞到水面,便溅起涟漪几朵,很快便消失。细长的柳丝笔直的垂着,柳叶儿一动不动,也显得矜持。蝉儿嘶着嗓子叫,一扯一扯地,让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