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步天踌躇道:“此事便有些难办。因为既然牵涉到佛道两家的约定,这又岂是轻易可以更改的?师傅当初怎会这么糊涂。”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楚梦幽学的是刺客之道,在乱世可发挥较大作用,而在太平年代却是取祸之门,佛门在这时候要收回她的武功实在是用心良苦。
楚梦幽苦笑道:“此事该是师傅默许的。否则冲着师傅的面子,加之佛门向来宽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怎么会吝惜本门功法提出如此苛刻条件。”她猛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徐步天目不转睛看着她,淡淡道:“你的伤难道是四大尊者打的么?据我所知佛门高人出手从来留有余地,不会下如此狠手,何况他们只是要擒你回去废你武功,又不是要杀你。天下究竟有谁能有本领伤你如此?”
楚梦幽神色微微有异,忽然之间凄然道:“好,我说了罢。我的伤是聂师兄下的手。他一直监视平王府邸的动静,当我带着信函换了夜行装从府里出来时,因为蒙着面,又是在夜里,他不知是我所以下了重手。他在暗我在明,我才受了伤。当时我不想泄露身份和任务,所以也没有跟他招呼。此后我一直躲避四大尊者的追捕,还跟他们过了几招,伤势越发加剧,好容易撑到这里。”她说着眼泪不住的簌簌掉落,神情凄然欲绝惹人怜惜,“徐师兄,现在天地虽大,我却无处可去;师傅要废我武功,聂师兄出手重创我,四大尊者天南海北的追捕我,我便只有你可以依靠了。若你不肯帮我,便让我出去死了便是。我是决不会任他们废我武功的。”
徐步天叹道:“我知你这番话假多真少,却不能对你坐视不理。实在是可悲可笑。徐步天啊徐步天,你枉自聪明一世,到头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想也觉荒唐。”
楚梦幽怒道:“你不相信我么?”她举掌运功便向自己额头拍落,竟是要自尽于徐步天面前。
徐步天一把擒住她手腕,笑道:“师妹何必认真。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也不必这样。纵然你是骗我,你能不惜花这样的代价,我也不能让你白折腾一场。何况我还欠你三百两银子呢。”他笑对青霜紫电道:“你们好生看着楚姑娘,替她包扎伤口。我出去出去便回来,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未回来,你们也就不必等了。”
青霜紫电随着徐步天闯荡江湖这些年,四大尊者的名头也略略知道,尤其是对方又是佛门高人,处理不当倒不是怕对方会下重手取他性命,而怕就犯了门规或者招致武林白道的敌视,因此极其棘手。但她二人素知徐步天性子说一不二,只齐声道:“公子千万小心。”楚梦幽勉强道:“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如果他们定不肯放过我,我……跟他们去便是。”她说着又咳出血来。
徐步天摇摇头,转身便向谷口奔去。紫电忽然喊道:“公子为何不干脆便说楚姑娘虽然来过谷中,但已离开,如此白赖,那四个和尚也不好进谷来搜,不就甚么事都没了?”徐步天哈哈笑道:“好丫头,跟着我混了这么久倒也学会了几招‘死乞白赖’‘顺水推舟’。如此虽能推得一干二净,但赖得了一时赖不了一世,和尚家最会缠人,这笔帐还是我今日替她结了罢,要不然人说我徐步天的师妹身后总追着四个和尚,这话传出去连我脸上也没光彩。”楚梦幽气得跺脚,望着徐步天高大轩昂的背影施施然自去,美目掠过悲伤神色,心头浮上一阵复杂莫名的感情。
徐步天提气凝神,缓缓步出谷外,早见四位尊者或坐或立,围成了一个奇妙的阵势,似是在休憩,却随时可突起发难。为首的长眉老僧相貌清奇,鼻如悬胆,目蕴宝光,合掌而向徐步天道:“这位施主衣着黄衫,风度翩翩,想来便是琴心谷主徐步天施主。有劳徐施主枉驾出谷,贫僧这里谢罪。”
徐步天亦是合掌道:“不敢。这位想便是灵元尊者,其他三位还劳引见。”灵元恬然一笑,回头指点道:“从左至右,依次是灵应,灵寂,灵性三位师弟。”三僧一齐合掌行礼,徐步天慌忙还了一揖,以他眼力早看出这四僧中,以灵元佛法修为最深,灵寂武功最高,灵应次之,灵性年纪最轻,难以看出深浅。灵
元又道:“贫僧此来,只为‘惊鸿一剑’,还请徐施主念在佛道一脉,与我等出家人行个方便。”徐步天正在踌躇未答,灵寂喝道:“江湖上传说‘黄衫飞白马’狡计多端,能辩善斗,若斗口舌心计,我等出家人又岂是你对手。交是不交,便一句话罢!”
徐步天暗赞这老僧目光如炬,此句话看似不客气,却是一针见血的封住了他的退路。因为他确以纵横之术名闻天下,深得纵横家“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雄于百万之师”的要旨。以现下形势,不能以言语争辩理论,便只余动手一途,而四大尊者显然是稳得胜算;而若容他多言,纵然不能颠倒黑白弄假成真,至少也会影响这四大尊者的道心,到时候或者觉得己方理亏,出手之时便受限制。而灵寂这句话则一是提醒己方警惕,徐步天既以狡猾出名,故勿要为他言语所惑动摇军心,二则是把双方形势逼上直接动手硬拼的境地,免去了以己之短对彼之长的口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