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的春天,我和闺蜜小玲在她家的炕上打扑克玩。这时,同村的小景来串门儿。她挨着我俩坐下,取出头上的发卡说:“看,好看么?我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五块钱呢。”
当时我俩两眼放光,拿在手里细看,米色的弓形发卡,晶亮如玉,里面镶嵌着两只欲飞的彩色蝴蝶,用鼻嗅之,一股清香,沁入鼻翼。
我拿在手里不忍放下。心里既羡慕又妒忌,羡慕的是小景会有这么好的生日礼物,自己过生日只是吃了一个煮鸡蛋而已。妒忌的是小景有个在外地工作又有钱的爸爸,而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位穷的叮当响的民办老师。唉,要是自己能戴一下这个发卡就好了。
小景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可以戴一下试试。”“真的?”我一脸惊喜。她点点头。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向头上戴去,也许是因为我头大,或是发卡太紧,总之,悲剧发生了,“啪”的一声,发卡断为两截。
我傻了,小玲愣了,小景哭着走了。
我当时只恨没卖后悔药的——干嘛要戴呢?又干嘛要掰开呢?唉,这拿什么来赔人家呀?想到早上满面愁容的母亲借钱给小妹买药的情景,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甭愁,要不咱俩卖火纸(黄裱纸)得了,反正快清明节了,一定好卖!听说一天能赚一两块钱呢。”
闺蜜到底是闺蜜,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咱又没本钱,况且咱俩又不会做生意。”我为难地说。
“不用本钱,人家批发部可以赊账,卖了再给本钱。没事的,有我呢。”
第二天,我俩谎称骑车去城里书店看书去,于是,就到镇上每人批发了一大捆火纸。
但是去哪儿去卖呢?集上不行,卖的人多不说,碰上了同学多尴尬。最后,我俩打定主意,朝西边几个村庄上溜着卖,一是那里没有熟人,二是那儿偏僻,庄里人赶集上店不方便。
向西骑了很远,才进入一个村子。但是谁也开不了口吆喝,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她看着我笑,我看着她笑。但这总不是办法,小玲终于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吆喝了一句:“谁买火纸啊……”看着她涨红了的脸,我忍不住噗嗤笑了。
凡事开头难,接着我俩便放开了。感觉自己的声音甜甜脆脆的还挺好听的。
位庄快溜到头了,却一直没见有人出来买。我俩很是失望。终于有一家院子里飘出来一个声音:“卖火纸的,别慌走!”说着,走出来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儿,说:“给我拿一块钱的!”我递过去,女孩正要掏钱,突然有人喊:”姐,你讲讲价钱再买。”从院子里走出一个人,我一看不禁愣住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恨不能有个地缝都钻进去。
“老同学,你行啊,都做起生意来啦。“
“我,我闲着没事儿玩的。你好像不在这个庄上住的吧?”
“嗯,我今天是来这儿走亲戚的。”
他是我以前的同桌,我自然没好意思收他的钱。
走了几个庄,只卖了一点点。太阳光像蚂蜂似的蛰在身上,累加上饿,刚开始的热情已荡然无存。但总不能这样回家吧,本钱咋办?发卡钱怎么还?我俩商议一下,咬牙坚持,分开庄去卖,这样看能不能多卖一些。
大约中午12点左右,我又卖出去了一些,才销去了三分之一,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了。我在路边压井里喝了几口水。庄里不时地飘出饭菜的香味使我只有一个想法——回家,挨打挨骂也得回。
我不知小玲溜哪儿去了。我独自把车骑得很快,翻过前面的河道就要到家了。我突然瞥见河道边上堆满花圈的坟,想起那是我们村里刚死的村医老包的坟。他以前经常背着个药箱子上我们庄上来。我的头发梢子瞬间竖了起来。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我只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我快速地蹬着车子,耳朵里不时传来恐怖的嗡嗡声。经过坟墓时,我浑身直冒冷汗,想再骑快点,猛蹬了一下车子,意外发生了,咔嚓,车链子断了两截,我连人带车钻进路旁的河沟里,车梁也摔断了。河里水不多,湿了衣服可以晒,但那捆纸却散在了水里,顾不上手脖子钻心的疼,我捞呀捞,河水混着泪水在脸上横流。
到家后,我病倒了,手腕处也骨折了。母亲抚摸着我直掉眼泪。迷迷糊糊中,我一直喊老包来了,老包来了,醒来后,父亲问清了原因,说,傻丫头,那是风吹电线杆子的声音,哪有什么鬼!
第二天,父亲带着我看了手,又修了自行车,还了赊欠火纸的钱。给小景家送去的五块钱的发卡钱,她妈妈说什么也不收。
几天后,小玲又来看我,父亲变魔术般地递给我和小玲每人一个崭新的弓形发卡,上面的两只彩色蝴蝶,翩翩欲飞。后来,我发现我家唯一的一只小羊羔却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