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被安排的旅行。刚在实习公司忙活一天回到宿舍,朋友说自己要被导师逼疯了,需要出去释放一下,就直奔我宿舍条理清楚地安排了一应车票住宿行程,我就这样被安排了。虽然我还不是很想去吹那冰冷的海风,觉得拥有孤独图书馆的海边过分冷清,然而也许朋友是个先知,我太适合也需要在这个节点共赴这趟旅程了。
说来神奇,盘点以前的旅行,多与山有关。手脚并用的华山,忽雨忽晴的黄山,亦真亦幻的庐山,仿佛爬了个假山的昌平蟒山,以及陪爸妈爬过的家乡附近的宝天曼,五朵山等等。山留给人的两难命题是征服与蛰伏,我常在每一次半山腰处的“再坚持一下中”中收获一种不屈的自信。
另一个主题是边界。高海拔的边界代表是青海,不怎么熟的食物和不怎么顺畅的呼吸,令人产生环境的艰难与生命坚韧性的一些思考。文化边界的代表是敦煌,沿途的荒漠戈壁和莫高窟内精湛的图画激发文明脆弱与坚强的双重慨叹。民族的边界代表是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一个不靠一纸婚约约束的民族,夫妻感情生活却无比坦诚忠贞,让人惊觉幸福的密码是朴素简单而不是狡猾复杂。水源的边界代表是丹江口水库,沿着南水北调工程一路向北,在北京二环附近,拿着用钱买来的水卡,喝着家乡的水,怀念着爸妈做的最爱吃的鱼,想着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离开他们的过程,他们却永远是起点。
我未曾见过大海。也许是因为生于中原之中,温顺与中庸的另一面是胸中有丘壑,所以需要山的调剂,人从众的群居模式需要文化边界的思考,海是不同于陆地的另一个命题。又或许是在海子的诗中读出了绝望,在北岛的诗中读出了颠覆,在一位海员叔叔的身上感受到了古怪,在海鱼的咸腥中吃不出河鱼的清甜,我拒绝大海,尽管它有容乃大。
然而在年末的最后一刻,我心灵的CDE盘终于都标红了,怀着沉甸甸的情绪,拖着无处安放的自己,赶赴这场海边的相聚。
海浪以统一的节奏收放自如,它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以一种极为熟练的方式,牵拉着你的心,进行清灰处理,什么都不用想,默默站着就好。随手一拍就是桌面,仿佛真的进入异世界,可以跟所处世界的一切脱离关系。远处张望,所有的人都小小的,十分真实。于是觉得,在自然的威力面前,我的存在是偶然事件,也许下一世,我是一棵良木或是一朵轻云,所以这一世,还是好好做个人,所有的体验,该来的尽管来吧,像海那样接受,包容就好,无非学会提高自我的吞吐量。
海边的建筑并不多,因为这里海是主角,孤独是主题,人类的活动只是陪衬。所有建筑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人面朝大海,感受那份和人人关系不同的人海关系。
阿那亚社区也有单向书店,在这里看卡片,日历和书籍,双眼略过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在说自己,一一对照的戏谑,却让痛苦的情绪神奇地得到安抚。
在这里见到的人都那么好看,浑身散发艺术家的气质,私心以为是追求艺术的人,生命中需要海的元素。首先是静气,其次是开阔,最终是气象。
吃早餐的时候,见到了一对父子,父亲特别优雅,孩子特别礼貌,让我一瞬间想到自己爸爸身上同样的温柔,为我准备的细腻的一日三餐。也在幻想未来自己的孩子,能享受怎样的父爱的呵护,海边,满足了我一些灵感与想象,让我在挣扎的现实世界里,还有一点点勇气去找一找那份别样温柔的可能,只是,很难。
吃饭时还和朋友讨论了一个问题,她认为文学有它自身的价值和对艺术美感的追求,私人化的表达应该被重视。而我的心已经渐渐世俗化,渴望那份极致的追求,但心中早已默认会将它实用化,以便在现实中行走,但心中会一直珍藏这个渴望,有朝一日,用物质养活理想,又或者说,双重的气质可以兼得,本身并不矛盾。
新年的第一天,消失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很多人问我去哪了在干嘛,很神奇,人与人的感情常常不同共通,又常常有着不言而喻的洞察。让我总觉,心流这种东西是存在的,只是在乎的人会回应,不在乎的人会让它随风。
第二天早晨,从混沌暗淡到晨光熹微,心底的那些灿烂再度升起,还够我发光发热很久很久,既然是被爱包围长大的孩子,那就多给他人分享一些吧。
妈妈说,你可以保持善良单纯,但心路历程要足够丰富,这样才能真正强大和独立行走。海的品质,也是这样的吧?
看了看海,吹了吹风,再次一头扎进人流,那些明明灭灭,灭灭明明的甘愿与违愿,假意或真心,不甘与从容,靠近与远离,都让海水去洗礼吧,答案在沙滩上,有心人自能发现。
未来,从北到南,赶赴另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