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因病在医院打针,期间认识了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先生,头发稀疏灰白,慈眉善目,说话时满脸笑意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
老先生费力地把松弛的眼皮张开,“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古人治病还要望闻问切,现在的医生连病例都不想看了。”老先生在四人间的病房细声细语道。
老先生入院之初拖着病体慕名找到高学历毕业的年轻医生,满怀期望地要陈述病情,话到一半被眼皮都不曾抬起的年轻医生打断,医生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一番敲打,老先生就被安排了一项费用高达800的检查,老先生敢怒尚且不言,拿着诊疗卡拨通了介绍人的电话...待老先生再回到科室,年轻医生已是满脸堆笑,作势要细细询问,老先生亦是满含笑意,积极地配合回答,临了年轻医生带着不甚结实的笑容问:“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老先生一展整齐的白牙说:“退休前在轻工业学院带过几届学生”。年轻医生刹时红了脸,脆弱的笑容又苍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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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与人为善的分界线。
十一月读的第一本书是《第二十二条军规》,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地中海一个叫“皮亚诺萨岛”上的美军驻扎基地,那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疯了的人才可以不执行飞行任务,但必须要本人申请,但能意识到自己疯了的人不可能是真正的疯子”,这就是这支空军部队所谓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也是约塞连眼中赤裸裸的骗局,正如约塞连在罗马问内特利的妓女所在公寓的老太婆为什么戴白色钢盔的士兵要把女孩们赶到大街上时,老太婆神情萎靡不断重复说“第二十二条军规说,他们有权利做任何我们不能阻止他们做的事情。”
约塞连因在一次任务中两次返航成功轰炸大桥的功绩被授予两枚勋章,封上尉军衔,其所在大队在承诺飞满五十次任务便送他们回国之后却又不断地增加飞行次数,于是约塞连飞满五十次任务便以生病、受伤、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以及疯了为由拒绝再飞。表面上,约塞连似乎在为这样一个承诺而进行一系列反抗,实则是约塞连在经历了发生在身边人身上的许多事之后多的那份对战争的理解和痛恨,他胆小如鼠又爱憎分明,对不断提高的飞行次数他深恶痛绝却也无计可施。
在阿维尼翁上空被打穿的飞机上,约塞连的军装沾满了斯诺登的鲜血,约塞连便决定不再穿军装了,他一丝不挂地到卡斯卡特上校面前领取勋章,这引起了上校的恐慌“他为什么不穿军装,中校?”,中校问“他为什么不穿军装,中士?”,中士说“他为什么不穿军装,上尉?”“他到底想干什么?”;约塞连一丝不挂地坐在树上远远的看着正在进行中的斯诺登的葬礼,这引起了随军牧师的困惑“它是鬼吗?是那个死人的灵魂?是天国的使者还是地狱的走狗?”。
“约塞连尝试用吗啡减轻斯诺登的痛苦,却发现十二支吗啡针全被人偷走了,代之以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条“有益于M&M企业就是有益于国家。米洛.明德宾德。”约塞连破口大骂手足无措地用绷带绑好斯诺登腿上橄榄球大小的伤口,却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约塞连一把扯开斯诺登身上防弹衣的摁扣,不由得疯狂尖叫起来,只见斯诺登的内脏一涌而出,滑到舱板上热烘烘的堆了一堆。”约塞连从斯诺登的内脏里读出了这点信息:人是物质,那就是斯诺登的秘密。把他扔出窗口,他会坠落。拿火点着他,他会燃烧。把他埋掉,他会腐烂,跟别的各种垃圾一样。精神一去,人即是垃圾。这便是斯诺登的秘密。
除了斯诺登,还有卡斯卡特上校,德里德尔将军,驾驶飞机吓唬人的麦克沃特,被麦克沃特的螺旋桨截成两半的小桑普森,被死亡的丹尼卡医生,被失踪的邓巴,被限制人身自由的随军牧师,凡是飞行必被击落的奥尔,永远听不懂约塞连讲话的阿费,出身贵族绅士家庭满脑子理想主义的内特利,每到夜晚约塞连总会在脑子里过一遍那些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却已经死去的人们。全书充满着荒诞,愚蠢,绝望,又让人忍俊不禁的气息,让人读到满含悲情之处却又让人满脸笑意,这便是黑色幽默的力量,这样的绝望细思才更为彻底。皮亚诺萨岛上那些潮湿即将被腐烂的生命里,我们能感受到约塞连在空中为斯诺登包扎时的慌乱与寒冷,也能感受到约塞连等待被击落在海里的奥尔归来时帐篷里的黑暗与寂静。约塞连在上军事法庭和喜欢卡斯卡特上校以获取荣华富贵之间并没有做出选择,他在知道奥尔的每一次被击落都是逃跑计划的一部分时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既要逃避惩罚,又不愿做他所认为的卑劣之事,于是他选择了逃跑,聪明地认为把选择的难题抛给了卡斯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这对卡斯卡特上校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对胆小如鼠又有强烈是非感的约塞连而言无疑也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