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的学问还没搞通,就被二爷催着返回马祖,至于二爷之所以急着赶回驻所,完全是因为他对于安检小组的业务前景寄望甚殷。因此回到马祖的第一天,我就马不停蹄的前往白犬岛。
「记着」,行前二爷重复的交代:「只要透露这个讯息,尽量少说多听,注意观察他们的反应」。
他们的反应出奇的热烈,林司令语含玄机的:
「化暗为明,往后更好办了。况且山高皇帝远,我们将大有作为。」接着他成竹在胸的指出了一条滚滚黄金的发财之路。他的构想中,首先是由他们正在变相经营转口贸易的一个物资处出面,居间向每艘货运帆船,以建军捐献名义,收取廿四两黄金的买路钱之后,再依序接受我们的安检发证放行,论及这笔黄金的消化处理时,他则提笔写下了1563四个数字,随后他解释着:
「15归指挥部运用。我们得6,王参谋得3。这只是我个人的初步建议,最后还是得指挥官说了才算。」
秉承着二爷指示的少说多听原则,我结束了白犬岛之行,而返回马祖复命时,二爷笑容满脸的连说:
「好,好,就这么办」。说着二爷递给我一张安检小组组长的派令:「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
当我被推上这条看似平坦的发财之路,遂行着变相出卖货船入台证明的勾当,而第一次从于处长手中接过一袋袋黄金时,一度挣扎在利欲与罪恶交战的矛盾中,久久无法解脱。
「王参谋」。于处长显然看透了我的心事:「这是利人利已的好事,不必想得太多,况且你我都是奉令行事,军人讲求的服从,纵使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
听起来倒也言之成理。继而我回过头一想:纵使我自命清廉,硬把财神爷拒诸门外,却也缺乏敢向二爷唱反调的胆量,万一触怒二爷,给我扣上一个敌前抗命的大帽子,照样吃不了兜着走。想着想着,我仿佛抓住了真理,进而迅速的联想到七百两黄金的往事,于是向于处长开口讨教:
「你看,我是否可以把这些黄金换成香菇,按照上回的模式,运往基隆出售之后,再按比率分配」?
「当然可以」,于处长状至阿谀的:「除了指挥官之外,您就是老大,谁敢说不」!
「既然这么说,就请于老多多费心安排了」。
「替王参谋效劳是应该的」。
三言两语,就把这件大事搞定,接下来,我除了听命于二爷的吩咐,随时保持机动的前往白犬岛,执行安检,发证、放行,趾高气扬的接受着岛上军民人等的奉迎阿谀,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把一袋袋的金条带回马祖,向二爷交差。
分到我手中的黄金,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被我往床底下的炮弹箱里一扔,很难显现它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演进,装满了一箱,再装一箱,眼看着黄金的数量不断增长,但却并未给我带来快乐与满足,相反的,只有迷惑与遗憾。
我常沉陷于一种幼稚可笑的冥思中:——金山是山!山有多高!黄金万两,万两又有多大!
我还常把金条与油条相比,希望从中建立黄金体积的概念,因此,我把一根油条放在面前,比着它的体积排列金条,藉以寻求正确答案。
答案产生了:——一百两黄金只有一根油条大小,万两黄金,岂非只有一百根油条那么一点点!想到这,我非常泄气。
「他妈的」,我暗暗诅咒:「有人常把黄金万两与金山相提并论,简直是胡言乱语。」窝在炮弹箱里被长期冷落的黄金,半年之后,终于被派上用场,那是在我返台休假期间,与基隆一家叫作海川商行的老板,建立了合伙关系之后,把它运回台湾,交给了合伙人。
严格说来,这椿合伙关系建立的整个过程,着实充满了极具荒谬的戏剧性,因此最后也就注定了戏剧性的收场。
我的合伙对象姓陈,是一位农产品批发的大盘商,他同时也扮演着大陆运货帆船与市场之间中介的角色。从中赚取丰厚的佣金。在当时的基隆,挂着商行招牌,从事这种生意的业者约有廿多家。陈老板之所以被我看中,起初完全是因为他一口半生不熟的台湾话引起我的好奇。
「你不是本地人」?
「祖籍台湾,从小在天津长大,光复后才回来,所以台语不太流畅」。
常言道:人不亲土亲。当我听说他与天津这段渊源,一股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我们改以乡音互道家常。之后愈觉投缘,于是在他感叹生意难做之余,大曝官商勾结内幕。
「干我们这一行,首先要和白犬岛的游击队挂勾,否则很难揽到生意,自从马祖实施安检以来,生意更加难做」。
「安检怎么和你们扯上关系」?
「听说马祖的安检单位也插一腿,代理的业务几乎全被垄断」。
「简直是一派胡言」。随即我表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触发我的灵感:
「既然有此一说,咱们干脆假戏真做」。于是我拉高姿态:
「连这栋楼房在内,你总共投入多少钱」?
「至少也有三四万」。
「好」,我果断的:我付你四万,把它卖给我。对外照常当你的老板,私下咱们是对半分帐的合伙人,周转金全由我提供。
面对这个天大的好事,他乐得合不拢嘴。因此,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敲定了,然后籍由白犬岛于处长的嘴巴放出风声,逐渐地我们的海川商行充分的发挥了吸尘器的效应,绝大部分的运货帆船纷纷前来投靠,从此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开拓出另一个崭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