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人溺水了,祈祷上帝救他,上帝答应了。在等的过程中先后有三条船来救他,可都被他拒绝了,他说,我等上帝来救我。后来他淹死了,见到上帝,问,你怎么不来救我,上帝说,我先后派三拨人划船去救你,都被你拒绝了。
我分不清哪条船是上帝派来帮助我儿子的,肯定不想错过任何一条,于是决定Try everything I could, 不放弃任何希望和可能。
第一条船,获得教育局和学校的帮助
自上次跟教育局会谈后,从一年级开始,教育局果然如约派来一个语言病理专家每周一次对我儿子开小灶进行专业语言辅导,这个语言专家长得和蔼可亲,笑起来眼睛咪成一条缝,想来儿子对着她不应该紧张。Mrs. Gould也非常配合教育局的工作,经常在我和专家之间传递信息,尽管儿子到一年级结束还没开口讲话,但语言专家和Mrs. Gould在期末纷纷向我传达了好消息。语言专家说儿子说话有进展,跟她一对一时,已经能用唇语说一些词(即做出说话的口型,但不发声)。Mrs. Gould告诉我,儿子已经在班上发出声音了,我一喜,问真的? 她说是笑声,以前只是无声的笑,现在是经常大声的笑,每个同学都听到他的声音了(我想那声音肯定让人侧目)。我说好吧,有声音总比没声音强。
放假之前,我和专家以及Mrs. Gould还聚在一起开了一次会,针对暑假和二年级进行了规划,专家希望我在暑假创造孩子和同学在一起的机会,先尝试小范围的说英语,并把同儿子关系要好的同学家长联系方式给了我,同时递给我一摞语言训练资料用于暑假在家练习。后来才知道学校为了给我儿子在学校创造一个小的中文环境也煞费苦心,二年级分班时,把两个年级(因为是一二年级合班)所有的中国小孩都安排跟我儿子一个班,虽然这条最后没用上,儿子在学校从不说中文,但也是用心良苦。
第二条船,为儿子在学校做义工
尽管工作生活都很忙,我还是尽我所能坚持去学校做义工。一方面可以跟校长副校长以及关键老师都混个脸熟,办起事来方便,本来应该每年换个老师,我却申请二年级还是Mrs. Gould 教我儿子,校长毫不犹豫地批了。另一方面我也想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帮助Mrs. Gould,只要她开口说需要义工帮助,我就报名,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比如,有次孩子班级需要去别的学校交流,当天没有校车,需要几个家长出人出车接送孩子。我毫不犹豫的报名了,开着我家八座的大SUV,连儿子一起载了六个小男孩。儿子坐副驾驶,安安静静的不说话,而其他五个男生在后面叽叽咋咋,我突然兴起想帮儿子忽悠一下,问后面的小朋友,你们都会几种语言呀,他们大多回答会一种(就是英语),有一个还会点法语。我对他们说,你知道吗,他(指我儿子)会四种语言,只是在学校不想说而已,孩子们马上说“cool”, 问哪四种,我说,英语,中文,日语(其实就是儿子平时跟着姥姥看抗日神剧,学了一句“八格牙路”,问是什么意思,姥姥告诉他是大坏蛋的意思),韩语(儿子最近经常看一个韩语动画片,看久了能听懂一些单词)。我把后面五个小孩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天真的大眼睛,内心起了一秒钟的负恶感,再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儿子,只见他面带微笑,有些得意的样子,我不禁宛然,他不会真以为自己会四种语言吧。好吧,如果通过这个能帮儿子获得一些自信,他老妈的牛皮也没白吹。
第三条船,加强英文阅读
说话不行,不能阅读也落后啊。从一年级开始,老师让每个孩子每天带回一本书阅读,而为了加强他的英语,我又每周单独从图书馆借10到20本书,每天跟他一起读,并做记录,一年下来(从10月到六月,刨开周末节假日),他自己读了154本书,我们一起或我给他读了113本书。到了学期末,因为孩子在学校不发声,老师没法掌握他的阅读进度,于是Mrs. Gould 选了一本书让孩子带回家读,并email给我几个读后问题让我在他读完后问他,考察阅读理解能力,并强调只能读一次,而且我不能提示和帮助。我把他读书以及回答问题的录像制作好之后发给老师,老师反馈说阅读理解能力达标了,处于level H, 跟其他小朋友差不多,我终于放心了。
第四条船,运动疗法
在我成长过程中,所遇到的爱运动的人没有一个是内向的,而且性格一般都很好,于是决定选择课外活动时从运动着手塑造儿子的性格,对于那些中国人必选的,需要坐在室内不动的,如钢琴,中文都直接略过不考虑。
从儿子四五岁开始,陆续参于各种体育项目,如,足球,棒球,篮球,网球,滑冰,冰球,游泳,武术,乒乓球,跑步,到了一年级,每周最多的时候同时参加六个体育训练,我和老公每天下班后像赶场子一样,奔波于各种体育场馆和家之间。而且每个培训班爸爸妈妈都力争双双到场,一起接送和陪着,以显重视。
除此之外,爸爸妈妈还亲自上阵在培训课之外再陪孩子练习,爸爸陪练足球,棒球,篮球,滑冰,妈妈陪练游泳,跑步,乒乓球。为了鼓励孩子游泳,爸爸这个旱鸭子,买了人生中第一条游泳裤,豁出去了,陪儿子下水了,我看到老公第一次下水时,白白胖胖,手足无措地站在小孩浅池中央,又好笑又感动。
我的想法是只要儿子高高大大,健健康康的,即使不说话看着也舒服。更何况体育还可以培养孩子的自信。打棒球时,球击中了,教练会说Good hit! 没打中,教练和所有家长会说 Good Try! 总之都是Good,没什么比鼓励让孩子更高兴的了,运动不需要太多说话,孩子们的肢体语言就足够交流,这让儿子找到了自己的组织,比在学校自在和自信多了。几个赛季下来,孩子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其中一个孩子的妈妈,有天跑过来跟我说,我儿子二年级能跟你儿子一个班吗,原来她想二年级时把儿子转学到我儿子的学校,想有个熟人,小孩会适应得更快,我当然求之不得,连忙把Mrs. Gould 的名字告诉她,方便她申请。
第五条船,暑假组团郊游
在孩子刚出生的头几年,因为工作还不稳定,还需要学习考试,没有时间出去Social,基本没有跟任何人来往,也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孩子长在封闭的家庭环境里,不光在学校不说话,在家以外的中文环境也基本不说话。我和老公都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为了孩子首先必须改变自己,必须出去Social和走动。
我们这里冬天漫长,夏天虽然短暂却是完美的,城市周围有很多湖泊树林,是郊游的好去处,从2016年暑假起,我们开始和朋友一家一起郊游,然后朋友带朋友,到了2017年暑假,已经组成四个家庭,八个孩子的庞大队伍。
我们不浪费暑假的每个周末,周周组团自驾出去游山玩水,或露营,或垂钓,家长们辛苦点,周末一早就得起来准备一天或两天的粮食,然后吃的,玩的,睡的都得考虑。而儿子每周和固定的小伙伴一起玩,非常开心和放松,其他小朋友也喜欢他,每次郊游结束时,孩子们都恋恋不舍,有个小孩甚至因为舍不得跟我儿子分开而哭了。
这样不知不觉在郊游中儿子说话完全没问题了,甚至比其他小孩说得还多,每到一个山花烂漫的地方,儿子就会采一大捧鲜花献给我,朋友们就会表扬他是妈妈的小棉袄,于是他在中文环境中越发自如和自信,后来再跟新的华人朋友出去玩或者在陌生的中文环境也没有问题了。
中文环境已经激动人心地全面突破,那英文环境该怎么突破呢?
第六条船,医药介入
暑假前一周,带儿子去儿童医生那里例行体检,在学校不说话的事又被提出来,医生这次高度重视,去之前我又问了孩子为什么不说话的原因,这次告诉我的三个原因是,紧张,担心说错,害怕别人笑。医生听了我的转述后建议试一下服药,让他relax,缓解紧张的神经,我个人最反感的就是吃药,但又怕万一有效,于是松口同意开药。
医生开的药买回来后,我上网查了一下,属于抗抑郁症的常用药,可使病人放松和精神愉快。由于我对药物芥蒂太深,一开始还下不了决心给儿子吃,这时我同事的一句话打动了我,这个同事的儿子有多动症,也在学校里不怎么说话,长期服神经类的药物,她说,你我正常人不需要吃药就可以说话,现在孩子身体里缺乏某种元素导致不说话,需要吃药来补充,为什么不给他们吃呢?
是啊,为什么不试试呢,药物的剂量医生已经做了控制,肯定没有啥危害。于是每天早上开始给儿子吃药,同时使用心理暗示法,每次喂完药后,去summer camp的路上就问他,你有没感觉今天没那么紧张了,是不是感觉很轻松愉快?(其实这药吃了一周后才能见效),儿子有点困惑,不自信起来,“我觉得我今天还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可怜的孩子,内心肯定也特别想说话,只是说不出口,这时我用坚定的眼神看向他,说没问题的,医生说的。
第七条船,创造英语小环境
放假了,为了让孩子有不间断的英语环境,每年暑假都报名参加了一个长达七周的全日制的Summer Camp, 里面的老师都是年轻可爱的二十左右的小女孩。今年暑假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起作用了,在上夏令营两周后,儿子开始红着脸用像蚊子一样的声音早上跟老师说Hi, 下午跟老师说bye。这个重大突破给我和老公带来巨大的惊喜,但人都是贪心的,过了几天,我们又不满足于蚊子声,希望他的声音能大点,并且早上能由说一个单词Hi变成说两个单词Good morning,这点要求一下激怒了儿子,他愤怒的说,我已经用很大的声音说话了。是啊,相对于唇语来说,这个蚊子叫声音当然已经是很大很大了,我们也不敢太push, 怕物极必反,蚊子叫就蚊子叫吧,能让老师和同学听到声音已经很好了。
除此之外,暑假还联系了一个平日跟儿子在学校关系很好(真搞不懂,不说话怎么也能交朋友)的同学家长,约了一起去water park玩,后来又约了棒球队的一个小朋友一起吃BBQ, 这两次都玩得很开心,虽然从头到尾只用蚊子大小的声音打了几声招呼,不,应该客观地说比蚊子声音还是要大点。
第八条船,唐诗“逼迫”法
夏令营结束了,离开学还有两周多,整个暑假收获颇丰啊,中文完全没问题了,英文已经开始蚊子叫了,但我还得做点什么,不能闲着,于是请了两周假在家陪孩子,既然不能正面的逼迫孩子说话,只能从侧面了,我想让孩子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开口说话难,如果能选择,有时宁愿说话。
最终选中了背唐诗,要知道儿子没上过中文学校,所认识的中文字全是我和他爸爸有一搭没一搭的教的,唐诗里大部分字都不认识,如果要背只能靠机械的重复,跟着我读几十遍,自己再读几十遍,一首简单的五言绝句要不间断的没有一丝停顿的背下来得花好几个小时。
我们娘俩按照一天或两天背一首的进度开始,背第一首《静夜思》时还好,笑眯眯地说“简单”,背到《悯农》时开始皱眉头了,每个字光认就得半天,比如一个“锄禾”的“锄”字,我就解释了半个小时,背到《于易水送人一绝》直接不干了,问,妈妈你为什么让我背这么难的东西。平日里为了维护他脆弱的自尊和自信,对他几乎百依百顺,这次我就冒险当一次虎妈,直接霸气的驳回,你是个中国人,就必须会背唐诗! 不背完不准吃饭。心里默念,对不起了心爱的唐诗,我把你当棒子使了。儿子只能含着眼泪把诗背完,背完之后跟我说,妈妈,开学之后,我就不能再背唐诗了,因为我会很忙的,我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说,当然,不用背了。
第九条船,求神拜上帝,祈祷,祈祷,再祈祷
虽然孩子上次在教会挨了打,但我还是不想错过上帝的保佑和庇护,所以后来索性就不带儿子去教堂了,我一个人去。尽量每周去一次,每次去祈祷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佑儿子开口说话,保佑全家身体健康。
除此之外,在上下班的路上或一个人的时候,我还会默默地唱那首我最喜欢的圣歌《In the name of Jesus》,人说唱圣歌是最好的祈祷,于是我每天像念大悲咒一样把这首歌唱五十遍,甚至一百遍,只希望上帝能听到我的声音。
终于要开学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按规定带孩子去学校跟老师见面,我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心,怕儿子连蚊子叫也说不出来,一路上说了好多鼓励的话,走进教室,Mrs. Gould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地迎上来,只听见儿子跟老师打招呼,“Good afternoon, Mrs. Gould”,居然是比蚊子叫大很多很多倍的正常声音,老师一脸惊奇的问“How are you? Do you have fun In the Summer?”, “Yup”, 随后儿子拿出给老师准备的小礼物(一块涂了颜料的石头)递给老师,“This is for you”, “Thank you so much”,“You are welcome!”, 几句普通的对话已经把我听得笑得合不拢嘴,这时Mrs. Gould也激动地把我拉到一边问,“What happened in Summer?”, 我说一言难尽啊!我们俩最终欣喜若狂地拥抱在一起。
这时走进来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家长,儿子很有礼貌地打招呼“Hello, Ava!”, 小女孩听后顿时惊讶得嘴巴变成了大大的O型,她用手捂住了嘴巴,“Oh MY GOD! You speak!”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惊讶的脸。
两周之后,Mrs. Gould 跟我反馈儿子在学校的状况,用了一个词“Amazing”, 说他这两周积极向老师提问,认真地跟同学交流,表现堪称完美! 我喜极而泣,上帝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在经历四年零七个月的“Selective Mutism”之后,上帝最终派了一艘豪华游艇把我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