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养了一头耕种的母牛,就是那种大水牛,准确的说,是两家一起养的,两家轮流放牧,也轮流耕种。
村子里面都是同一种模式,两家共养一头牛,需要用牛来耕种的地并不是特别的,这种山区都是那种几十平方米狭窄的梯地,因面积太小,只能用人力来翻,而牛更多是用来耕种梯田,就是那种种水稻的大水田。
牛在年幼时用木钉子在牛鼻子中间穿了个孔,穿的时候,几个大人摁着小牛,小牛挣扎着嚎叫,鼻子被穿破鲜血淋漓,然后套上一个木头作的环,有些甚至穿铁做的环,我一直觉得铁做的环很残忍,沉重而冰冷,木头的似乎还算舒适,再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系在鼻环上,这样就可以管束小牛。
这样养牛是为了更好的节约资源,牛不但耕种,还需要放牧,两个家庭每月轮流着养它,春夏秋都可以去山上或田地边啃草吃,但是去啃田地边的草是需要一个人牵着牛的鼻子,否则牛就会冲进别人的田地了,吃掉庄稼,冬天没了青草,就在牛栏里啃当年的稻草。
而大家更多的是把牛丢在荒山上,把牛鼻子上那根长长的绳子缠绕在牛角上,免得绳子挂住了灌木,任由它去慢慢啃草吃,在离荒山不远的田地里干着活,时不时看一眼牛有没有走丢,等到收工了就去把牛牵回家。
小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放牛,并且只放牛不用干地里的活,因为我家里的地离放牧的山坡很远,我们这些早早辍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在山坡上挖洞,玩蚂蚁,钓野鱼,抓黄鳝,偷花生,找山上的野果子吃,那是最美好的回忆,也是最幸福的童年。
我家里养的这头母牛是一只神牛,它有很多很多的传奇故事,被多家转手,最后转到我家跟一个本家的叔叔这里,它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头比我年龄还大的老水牛。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常常牵它去放牧,它很温顺,几乎从不担心它会乱跑,对孩子从不撒野,更不会对任何人露出血红的眼睛,它甚至在耕地劳累后也不急于扑到水塘里,大人说水牛过度劳累体热出汗,突然遇冷水,会暴死,
它的故事很放荡,幸亏是头母牛,假如是个女人,一定会被打死,她在年轻的时候几乎每年都生一头小牛,这可以等小牛长到一岁后卖掉换点钱补贴家用,想要母牛生小牛,需要去那种专门给母牛配种的人家,花几十块钱配种,然后就等着母牛怀孕就行了。
我家这头老母牛却找到了一个老相好,每年到了交配的季节,它就跑丢了,到处都找不见,家里人急坏了,一天后它准会站在牛栏里,静静的站着,后来大家都知道它的秘密了,我妈见到它回来,就会不好意思的说它找老情人回来了,果然,不知不觉它就怀上了小牛,这样可以省去几十块钱,我们两家似乎占了便宜。
一次叔叔来我家,让我去牵牛,我妈露出难为情的样子,低声跟叔叔说怕小孩看见学坏了,我叔叔很坚定的说,这些孩子什么没见过!早就懂了,那些年改革开放之后,我们这些半大小子都可以从同学的口中了解到黄色录像带里面的故事,我一听原来是让我牵牛去给它配种,叔叔岁数大,腿脚不利索,就让我牵着牛前面走。
叔叔一路走一路跟我闲聊,他说它那个老相好被阉了,那牛老了、不行了。
我们这里很落后,以前的公牛母牛都任由它生长,撒在野山坡上,任由它们发展,只是为了让母牛生的小牛更健康一点,到了交配的季节,就会刻意分开母牛,去找那种很壮的牛配种。
前两年上面的兽医站来了兽医,这是以前从没听过的职业,兽医来给每个村的公牛阉割,我们这些半大小子都围着看,几个年壮的汉子,强行摁住公牛,用腿架着它,公牛的眼睛血红,喘着粗气,它的愤怒被紧紧的束缚着,兽医从不用麻药,直接用刀割破牛的睾丸,把里面一个椭圆形的肉乎乎的东西挤出来,公牛不嚎叫,只奋力挣扎,它的暴怒像一颗炸弹被拔掉了引信一样,恐惧而又无奈,那血淋淋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公牛到了交配的季节,就会疯狂的打架,每年都会发生公牛流血受伤的事,更有伤了小孩的,我村里就有多个被牛踩伤的同龄人,甚至旁村的一个村民被牛活活顶死。
我们小时候会把两头公牛打架当成娱乐节目来观看,两只牛打的很激烈,我们这些小子都挨着牛看,离的越近,会更刺激,两头牛顶角僵持的时候,我们敢去拉牛的尾巴,用脚踹牛屁股。
当你去触碰那疯狂顶角的公牛身体时,那种莫名的恐惧感瞬间击碎了人的一切思想,又从与牛接触的身体处,有一种野蛮、暴躁、征服一切的巨大力量沿着手臂、顺着血液快速的惯透全身。
村里面那些壮年的叔叔们会半开玩笑的鼓励我们这帮半大小子,谁敢骑疯牛,就是英雄,后来我一直幻想骑着一头健壮而疯狂的野牛,挥舞着砍刀,在战场上横冲直闯,我一直很钦佩在电视里看到外国人骑公牛比赛的节目,惊险刺激,富有挑战。
爸爸告诉我们,你们长大了,要好好干活,不然连头牛都不如,怂男人找不到媳妇,得有出息,人家才瞧得起你,被打败受伤的牛,连耕种都不行了,只能拉到菜市场去杀了卖肉,我那时深深相信爸爸的话,会因为被杀掉卖肉而感到极大的恐惧。
我还胡思乱想的问爸爸,是不是战斗打赢了的牛,就能把它鼻子上面那个环去掉,把环上系的那长长的绳子剪断,任由它在野地里去啃草,我这样问是突然觉得自己像被一头公牛附体在身上,爸爸瞪我一眼说,放屁,牛鼻子去掉环,那还不跑到庄稼地里糟蹋了庄稼,爸爸的眼神似乎告诉我,反驳就会挨打,我便不敢说话了。
以前遇到公牛从身边走过,会像敬畏神灵一样,与它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天黑了,爸妈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家里的姐姐会拉着才三岁的我、和长了三岁的哥哥一起蹬在公牛旁边等爸妈回来,姐姐说公牛辟邪,我就跟哥哥姐姐静静地蹬在哪里,听着公牛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受到了神灵的庇护一样有安全感。
后来村里的公牛被阉割后,打架的公牛就见不到了,它们除了吃草,就只会耕种,甚至把它们撒在山坡上,它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乱跑,只乖乖地吃草,温顺多了,就连与公牛迎面而过,也丝毫没有以前那种畏惧感,只觉得身边走过去一头工具,我甚至敢恶作剧,猛一下用力顶它的肚子,想把它推挤掉进田坎下面去。
我跟叔叔一路来到给牛配种的人家,他家门前牛栏里拴着一头壮实的大水牛,一看那粗壮的腿,就知道一定是打架的好手。
那家人告诉我们,养一头配种的牛太幸苦,不敢撒出去放牧,怕它乱交配,只能栓在牛栏里割草喂,他说这话是为后面告诉叔叔今年涨价了做铺垫。
然后就解开公牛,把它牵到我家这头母牛一起,它们开始交配了,离着不远的荒地里,有两头公牛在啃草,那是被阉割过的公牛,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它们疲惫的眼神,耷拉着脑袋,像是在回忆自己的往事。它们看见了这两头将要交配的牛,就停下啃草,抬头望着这里。
。 公牛在母牛旁边转圈,喘着粗气,然后奋力一跃,骑在母牛屁股上,那两头阉割的牛看了看,眼里绝望着,甚至连跑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叔叔交了钱,那家人告诉叔叔说,假如没有配上,下次来还得再次给钱,叔叔跟他争持了半天,他才同意没配上下次半价,我们就牵着牛往回走。
一路上,我想假如它的老相好、那头老牛没有被阉割多好,可以省下不少钱。
(我是一个小小的文学爱好者,在一个好心人的鼓励下开始尝试写一些小作品,感谢大家关注,希望读者不吝指教,更恳求平台不要锁定,多给我们文学爱好者一些空间,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