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摩纳哥
/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一幅画可以卖出 如此高昂的价格
画里凝结了 画家的专致寂寞 和绘画时候的 强烈情感
这些意向变成具象 然后观赏者 在某一刻 产生共鸣
我在摩纳哥遇见的编汇。
编汇很瘦,清一色白色上衣搭配灰色的裤子,背着看起来很重的笔架和行囊,我曾经一度害怕夏天的海风会把他吹倒。
他告诉我说他平常吃好多东西,也有在健身,就是不长肉。
编汇是一个话少的人,互不相识的我们之所以能他乡遇故识是因为当时我刚抵达海边天就开始蒙蒙地下起了雨,极其愤怒的我脱口而出一句:
“操。”
原本打算离开的他听到这句话后转过头来戏谑地看着我,我们两个只对视了一眼就无比笃定对方是中国人。
后来我又遇到了编汇,在一家少客小众的酒店。摩纳哥也就这么大。
他看见我的时候,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对着我笑。
我向他问候:
“你好。”
“你好。”
那天夜里,我和编汇在同一张床上。他真的瘦到只剩骨架,不过这瘦并不是羸弱,而是另一种蓬勃欲燃的力量。我看着编汇大汗淋漓的脸,看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像一只倔强的猫,固执地想要抵达我的最深处。
半夜我醒了过来,看见他靠在窗边抽烟,手指弯曲的弧度不是很老练。
我套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光着脚下了床,从包里左翻右翻找到了仅剩两根的大卫杜夫却没找到火机。他笑着看我,将手伸了出来。我又光着脚跑过去,将他没抽完的烟抢到自己手里。他身上有很好闻的三宅一生的香水味。
“嗨,你有女朋友吗?”
“嗯。跳舞的。”
“中国人?”
“中国人。”
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玻璃映出缱绻的目光。
“在摩纳哥过完这个夏天我就去日本。”
“去日本干什么?”他问我。
“去小樽看雪。”
我双膝跪坐在沙发上,编汇靠了过来,伸手摸我的腰,一直向下延伸到脚踝。我吸了一口烟,吐到他耳边,要求他把上衣脱下,我喜欢看他的锁骨。
“你别动,我来帮你。”
编汇将我的衣裙褪下,又顺手把玻璃打开,海风跟着他一起进入了我的身体,无数声响一阵又一阵地传过来,大海声、热浪声、风尘声、喘息声、呻吟声,还有男男女女咬耳的秘语,我们两个人这样赤裸地暴露在夜里,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寻彼此的最高峰。
夏天剩下的那一个月编汇都和我在一起,海滩、餐厅、沙发、浴室 ,他无时无刻不和我在一起。
他说我能带给他灵感,我看着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画,不过没有画过我。
他说他很少画女人,我说我不信。
九月的最后一天,编汇陪我度过了我的第二十八个生日,在Le Vistamar的露天顶层。
桌上有一副黑曜石项链,用蓝色丝绒礼盒装着,在夜里晶莹地泛着光,像猫的眼睛,一层一层地溢着蛊惑。旁边是一瓶开封了的路易十三,暗红的质地看不见一点瑕疵,光线透过水晶瓶呈现出通透的琥珀色。
现在已经是摩纳哥的十月了。
我和编汇在凌晨一点走到了海边,这时的我二十八岁,海浪将我的脚踝禁锢着,我第一次没有在沙滩上奔跑的欲望。
摩纳哥那么小,除了一面能见到海其他三面都被法国包围着,一定很辛苦。
“编汇,我走了。”
“好。”
十一月末,我抵达小樽。我常常去小樽的码头,看被大雪包围的海洋。
低矮的房屋、封尘的道路、还有摇摇欲坠的树枝,小樽的冬天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将所有的欲望都温柔地压制下来。
不过我常常想念那一具清瘦又像狼狗一般迸发着无穷生命力的年轻身体。
我很早就认识编汇了,他是国内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去摩纳哥之前就认识了。
后来我去看了编汇的画展,其中有一幅画我很喜欢。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裙在海浪里奔跑的女人。她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人笑,头发被海水打湿了,脖子上戴着的黑色宝石很好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幅画可以卖出如此高昂的价格。画里凝结了画家的专致寂寞,和绘画时候的强烈情感。这些意向变成具象,然后观赏者在某一刻,产生共鸣。”
夏天过去了。